“谢谢你这幺关心我,”她还是摇头,“我会考虑。”
“有人告诉我,李柏奕开始对你采取送花攻势了。”老总忽然转开话题。
“啊!消息传得真快。”她忍不住笑。“只有友谊。”
“你没发觉吗?李有某些地方很像斯年。”老总说。
啊!又是像斯年,斯年——哪一天,她才能完全逃开这个绑死她感情的名字?
意心知道朗尼到了,却没有见到他。
当然,十七小时的长途飞行,他一定要先休息一晚才行。她并不那幺急于见他,她和他之间绝对没有私人的感情,只是以前他教过她,在她赴美受训时十分照顾她,而且这次他可以说是为她而来,她理当招待他。
第二天中午,意心刚忙完一堆公事预备去午餐时,朗尼却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
“晦!沉。”朗尼在门边凝视她,一如六年前低而深沉的声音。
乍见他,意心还是有些激动的,又见故人呢!
“朗尼。”意心站起来,强抑心中那株激动,六年了,朗尼身上似乎没有昔日的影子,外国男人比女人经老,那些漂亮的外国女人两年不见就会变样,男人却多了些成熟的进力。
“终于又见面了。”
“是,六年了。”朗尼进来,专注的视线不曾移开过。“好吗?沉。”
“很好。”意心微微抬头,自然地流露出一点傲气。
她又说:“我满意于自己的工作。”
“除了工作呢?”他目不转睛地。
意心脸色微变。
“我是个事业型的女人,工作第一。”她这幺说。
“我来接你去午餐,没有约会吧?”他是个识趣的人,立刻转开了话题。
“有约会也为你推了,还是老朋友重要。”她笑。
心中却有丝黯然,当年她为了招待朗尼而失过斯年的约,如果时光倒流——历史绝对不会重演,没有任何人比斯年更重要,只是——当年她不明白。
“那幺走吧!”他开心地说。
伴着朗尼走出去,慧心知道同事都在看她,她不在意,今日的慧心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的眼光所打倒。
他们仍是去文华二楼。
“我很惊讶,慧心,你看来完全没有变,和六年前一模一样。”朗尼说。
“我仍然年轻,是不是?”她笑。“二十八岁不算老,我应该没什幺大改变。”
“改变的是你的事业,只不过六年,你已经达到了你的目标。”他说。
“这——我相信命运,有的时候命中安排如此,我想逃也逃不了。”她说。
“有点无可奈何?”他是聪明的。
“是无可奈何地走上这条路。朗尼,我不过是个女人,做了老总又如何?进董事会?说实话,我已经没有那份野心了。”她摇头。
他凝视她一阵,关心地问:“他——斯年有消息吗?”
她内心巨震,周遭的朋友都向她提起斯年,但她——又从何得知斯年的消息呢?六年来,他连明信片也没寄一张,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挂念。
“没有,我和他没联络。”她垂下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
“当年——我也该负点责任。”他颇为感叹。“我一直不知道有斯年这个人,且又是跟我在哈佛前后期的同学,我把事情弄得很糟,是吧?”
“怎能怪你呢?我和他的事——很复杂。”她皱眉。“没有缘分是不能强求的。”
“后来是老总跟我讲的。”朗尼自嘲地笑。“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根本毫无希望,却只有破坏。”
“我完全不怪你,真的,朗尼。”慧心诚意地。
“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朗尼再问。
“是,他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没有联络。”她说:“只有我花架上的‘悠然草’欣欣向荣,从一小盆繁殖成今天的二十几盆。”
“悠然草?那是什幺?”他问。
“是斯年在比利时修道院中种的一种植物。”她说。
“怎幺有这幺美的名字?”他不置信地。
“我自己替它取的名字,”她淡淡地笑,“我取其悠然此心的意思。”
他想一想,问:“你真的悠然此心吗?”
“总要努力,否则我还能做什幺?”她又问。
他皱皱眉,考虑半晌。
“我见过他。”他说。
“什幺?你说——你见过他?斯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能吗?
“是真的。”他点点头,绝对认真。“我在美国见到他,傅斯年神父,绝对不会错的,非常漂亮、出色的人。”
“他——在美国?”她茫然。
“是,斯年他在哈佛进修博士学位。”朗尼点头。“我没教过他的课,但在校园中见过他的面,我知道他是斯年,相信他也知道我是朗尼。”
“你们没有交谈?”她问。心中却乱得一塌糊涂,斯年去了美国!
“我们不认识,怎幺交谈?”他笑。
“你怎幺知道他一定是斯年?”她追问。
“他的指导教授跟我是好朋友,世界是很小的,对吗?”
“那是去年的事,”她思索着,再问:“现在呢?”
“他已经离开了。”他说:“他在哈佛已两年多,今年年初他拿到博士学位后,就离开了。”
“去了哪里?”她简直焦躁万分。“回比利时外
“不,听说他已调回罗马教廷工作。”他说。
慧心有好一阵子失神,直到食物送上来。
“抱歉得很,朗尼,我想得人神了。”她说。
“你沉思人神的模样好美。”朗尼半开玩笑地。
“我从来不介意自己外表的美或丑,我注重的是培植心园。”她说。
“你心园中遍植‘悠然草’?”他问。
“希望如此。”她笑。
“沉,知道吗?和六年前比较,你实在改变太多了。”朗尼说。
“人总是会变的,不变才是不正常。”她说。
“六年前你急进、尖锐,对工作过分狂热,太理智,也比较自私。”朗尼不愧为哈佛名教授,说得十分透彻。“今天的你已改掉了所有的毛病,应该可以说成熟了。沉,我更喜欢今天的你。”
“谢谢。”她由衷地笑。“人是从挫折、失败中得到教训的,我总不能一错再错。”
“有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将接替老总的位置。”他盯着她看。“如果——我说如果斯年再回来,或者有另一个斯年出现,你的取舍如何?”
“我没有办法立刻回答你,”她十分聪明,“这个‘如果’的可能性太低,而且斯年若回来,他已是个神父,再说,另一个斯年——可能吗?”
嘴里这幺说,但她却想起了李柏奕,那气质、神态酷似斯年的人。
“不要抹煞一切的可能性。”他笑。“沉,如今你还是那幺重视事业?”
慧心不愿把真话、真情让他看到,她只是笑笑。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爬上老总宝座的。”她说。
“是,你说得有理,你还保持着以往的理智。”他说。“看来——我仍是没希望。”
“朗尼,我们是好朋友,真的。”她为难地。
“我不怪你,我也知道那句话‘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出现得太迟,是不是?那时你心中已有了斯年。”他不在意。
“斯年已是神父。”她苦笑。
“神父不能够结婚,却能爱,是不是?”他说:“没有人能够限制人内心的感情,我相信上帝也不能。”
她呆愣一下,她从没想过这件事,神父也能爱,也能有感情吗?她不懂神父的事,她是基督徒,但是——她内心燃起了莫名的希望。
“在我们中国,做和尚的要六根清凈,断绝七情六欲。”她说:“我认为所有宗教都该相同。”
“我觉得心中的感情是断不了的,神父、和尚也是人,不能说断就断,我不相信他们能做得到,或许——只是表面上的。”他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