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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中的一瞬 第26页

作者:严沁

“你见过方小姐?”

“当然没有,但父亲的旧相簿裹有。”

“能带我们见你父亲?”梵尔急问。

“只怕不能,他过世了。”司机摇头。“在文革初开始时去世的。”

“那些旧照片——”

“明天带给你们,或者你们去我家。”

“现在就去。”梵尔急不及待,事情真相是否立刻可以出现?

的士司机姓刘,住在一个狭窄的弄堂(巷子)襄。看得出以前屋子都还不错,可能是中等家庭的公寓。可是几十年下来,红砖都变黑,剥落了,显得寒伧古旧。

刘司机带他们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就是一个房间。除了光线稍暗,襄面布置还不错,有电视冰箱甚么的。

“地方狭窄,请勿见怪。”他说。

立刻从柜裹找出一本极旧,不只泛黄而且霉烂的相簿。

“慢慢看,这是爸爸留下的。”

梵尔紧张的接过来,开始翻阅。

“能告诉我关于你们和方家的关系吗?”

“我们刘家和方家是近乡,都住“慕尔鸣路”,他们十七号,我们二十九号。方家花园是这条马路上最漂亮的房子,方家伯伯当年是上海的名人。父亲则是做生意的,我们刘家是开“会馆”的”。

“会馆——”少宁不明。

“会馆就是现在的殡仪馆,上海所有的会馆那时都是父亲开的。”刘司机颇为自傲。

“解放以后一切改变,父亲被斗,说他专发死人财,便受了点苦。父亲身体不错,捱过去了,十年前他才过世,算是长命。”

“跟方家很熟?”少宁问。看一眼聚精会神于旧相簿的梵尔。

“也不是太熟,是邻居,商场上也常见面,反正是朋友,方小姐又那么出名。”

“她凭甚么出名?”

“哦!她美丽,年轻、富有,又是圣约翰的高才生,还有个甚么部长儿子的未婚夫,最主要的是她为人极好,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舆九姨婆的话不同,她说她骄傲,冷。是观点舆角度?或是心理因素?

“父亲告诉你的?”

“是。当时我若不是小孩就可能未出世,但从小就听许多姨妈姑姐讲起方小姐,大家都喜欢她,也同情她的遭遇。”

“她遭遇了甚么?”

“姨妈她们说她抛弃了未婚夫,跟一个浪子私奔,不知所踪。她父亲也被她气死。”刘司机摇头。“方家从此衰落。姨妈说她们都不明白,放着大好未婚夫不要,那个浪子凭甚么吸引了她?说她一定遇上拆白党。”

梵尔从旧相簿中拾起头,疑惑地问。

“是她吗?”

刘司机和少宁一起趋前,看见旧相片中一个温婉美丽及典雅修长的女孩子,那女孩的确和梵尔有几分相似。

“就是她,”刘司机很兴奋。“上次我看到任小姐时就很惊讶,你们这么相像。”

“你怎知道我姓任?”

“我向饭店职员打听,”刘司机笑。“我以为你会姓方,是方小姐后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刘司机模模头,露出个很困惑的表情。

“爸爸曾告诉我,或者——方小姐没有离开上海,不过只是怀疑。”

“为甚么怀疑?”

“爸爸说方小姐失踪后第二年,他和妈妈清明节到天主教坟场上坟,曾经碰到方家的女管家曾太,远远的看见曾太在一坟前祈祷。曾太离开后,他们好奇的过去看看,是一座新坟,碑上除了一个“方”字之所,只有一个年份,那正是方小姐失踪那天的日子。”

少宁和梵尔惊愕对望。

“甚么意思——”他们齐声问。

“爸爸也不知道。但那墓碑上写着“方”字,又见女管家上坟,日子又那么特别,他猜舆方小姐有关。”

少宁想一想,用力摇头,想摇掉甚么可怕的思想似的。“不会,一定不是。”

“你想甚么?”梵尔脸色古怪。

“没有,甚么都没有。”他转向刘司机。

“可否请你带我们去天主教坟场?”

“莫说天主教坟场早已不在,上面盖了好多房子,而且这个时候,谁敢去?”

“坟场已不在?”梵尔大失所望。

“六十年代的事,上海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那能还找到以前的痕迹。”

“当年的人——我是说你的姨妈姑姐,还有没有人活着?”梵尔问。

刘司机摇头再摇头。

“长命的人不那么多,尤其经过十年文革,老一代的人都捱不到今天了。”

临走前,梵尔提出一个要求。

“我可以拿走那张方淑暖的照片吗?”

“可以,可以,”刘司机人很好,很大方。“我留着也没用,你们那么像,留着做个纪念。”

少宁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阵。

“照片里五个人,你都认识?”他问。

“爸爸说那三个都是我的阿姨们,那个男的是方小姐未婚夫。”

“农敬轩——”梵尔抢过照片仔细端详,高大男人一个,看不出甚么特别。

“这男人配不上方淑媛。”少宁有点厌恶的说:“难怪她不要他。”

“他叫农敬轩?”刘司机笑。“我们不知道他名字,爸爸说,这男人常出入方家花园。”

“见过那个飞行员高绍裘吗?”梵尔问。

“没有。爸爸说从来没见过他,既然是别人丈夫,行动当然鬼鬼祟祟,不敢光明正大。”

“也不一定,”少宁的视线飘向窗外。“他们的爱情可以这么不顾一切,没有甚么令他害怕。”

“听妈妈她们说,失踪前,方家长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刘司机说。

“不。有一个小孩知道,那是方家大厨的儿子林德才。”少宁说。

“你说阿才?他现在那里?老人,他居然没死,我们是好朋友。”刘司机叫起来。

“你认识才叔?”梵尔以外。

“我们当时一起上小学,每天一起坐电车回学校,小时候我和他最要好——他现在好吗?做甚么?”

“他是香港很出名的大厨,生活很好,我会把你的事告诉他。”

“让他回来看我,太好了,阿才居然还在——啊!他知道方小姐的事,他知道。”

“他知道得以告诉我们,并不多。”

“他喜欢方小姐,真的,”刘司机脸上有丝红晕。“他说过,长大后娶妻有方小姐的十分之一就好。他常在花园里偷看方小姐。少宁和梵尔都笑起来。看来方淑媛真是个人见人爱女孩,连小孩子都着迷。

送他们回国际饭店的路上,梵尔提出要求。“我想去以前天教坟场的地方看看,明天你可以带我们去吧?”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区,”刘司机说:“我去查,明天一早上去查,查到后回饭店找你们。”回到房闲,少宁一直很沉默。

“我们到底在追查其么?”他终于说:“迫到后又有怎样的结果?”

梵尔呆怔—下。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股力量在推动我。”她思索着。“那些幻象不停的在引导我,还有梦里的女人。”

“就像幻象和梦真有某种意义,他们要我们证明甚么?”

刘司机在午饭时才来饭店接他们。

“问了很多长辈,又请一报馆记者朋友替我门听,终于找到大主教坟场的旧址,”他满脸兴奋。“这就带你们去。”

上海对他们是陌生的城市,根本不认识道路,任由刘司机东转西拐的。半小时后,穿过车多人杂的街道,终于到达。

他指着一片古旧,看来像五十年代的旧大楼的屋子。

“他们说,就是这一带。”

梵尔仔细的打量四周,都是八层到十层的古旧大楼,像是办公室、机关什么的。

“是办公大楼,属于国家的,现在听说租给—些香港、台湾的公司工厂当办事处。别看它外表旧,裹面全翻新过。”刘司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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