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走了,永远的离开,她又失去一个好朋友!人生在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
黎群订婚的日子,天色非常好,艳阳高照,虽然很热,却有阵阵微风,点缀着夏日的沉闷。
亦筑一早把自己关在房里,雷文的劝告很有效,她已决定不去参加,若这是唯一的、最后的一次属于她的机会,那幺,失去也罢!生命中早已注定的,她推不掉,若不属于她的,也要不到!
她不曾把黎群订婚的事告诉淑宁,妈妈已为她担待了许多,让她独自担待一次吧!
亦恺去下围模,屋里只剩下她一人,她看着那张小小的订婚卡片,用英文烫金字印着下午三时,鸡尾酒会,这是纯洋式的,场面大而不麻烦,费用也比较便宜,这必是黎群的主意,他从不欢喜摆富家子的派头。
已快两点了,亦筑穿著一件又宽又大的白色有浅浅花纹的睡衣,倒在床上预备午睡,淑宁打理完厨房的事,慢慢走进来,亦筑的散漫使她吃惊,女儿从来都把时间安排得紧紧的,难道今天她不去替一个高二的学生补习?
“亦筑?今天不去家教吗?”淑宁问。
“昨天多补了两小时,今天不用去了!”办筑忙把小卡片收在枕头下,“你不午睡?妈!”
“就睡了!”淑宁看女儿一眼,似乎没有什幺可疑的,就慢慢走回房。
她的两个儿女从来都不需要她操心事的,从小都是品学兼优,只是近来,她常觉心神不宁,忧心忡忡的,每晚黑暗中篱笆外的那个人影是谁?有时有车,有时没车,那人似有所待,有所期盼的站一阵,等一阵,等所有灯光熄尽了才蹒跚离去,那人是谁?为什幺?等谁?
她不曾向亦筑讯问,她怕引起女儿的不安,但是,这风雨无阻的,站了几个月的人,看来并没有恶意,他是亦筑的朋友?同学?或者是那个之谆?没有理由有巧合的夜行人,连续着每晚来到,这件事,将怎幺办呢?
她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却毫无睡意,天热得难耐,又不敢吹风扇,她那风湿老毛病是惹不得的。她想着那黑暗中的人,又想着亦筑,明年亦筑就要毕业了,但愿她能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合适的对象,二十几岁的女孩,该想到这件事了,好对象恐怕还真难找哩——
“嗤”的一声,淑宁惊得跳起来,是黑暗中那人的汽车声,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下,他也敢来?她迅速的站起来,躲在窗帘边上往外望去——
一部雪亮的、豪华的、新型的大轿车停在门口,一个西装笔挺,穿著十分讲究的男人站在门边,他似乎在犹豫不定,脸色非常矛盾,他是谁?淑宁仿佛见过他,十分英挺,潇洒,是那种有教养,有风度,有气质的男人,只是他并不很年轻,看来有三十五岁了,他站在门口做什幺?找谁吗?
那男人犹豫了半天,他始终没发觉窗边的淑宁,最后,他似鼓足勇气用力按下门铃,淑宁明明看见他按铃,也被铃声吓了一跳,她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拉平衣服,她预备去开门,赤着脚,穿著睡衣的亦筑已跳出来,叫:
“我去开!”亦筑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红晕,她似乎有个说不出来的预备,是什幺吗?
门开处,那男人迈前一步,眼睛眨也不眨地停在亦筑脸上,亦筑掩着嘴,下意识的握着睡衣退后一步,她没想到,站在面前,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竟会是之谆!
之谆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亦筑是这模样的,短短的头发,自然的披拂在秀丽的,充满灵气的脸上,一袭白色碎花又宽又大的睡衣,罩住那苗条修长的身体,赤果着脚,吃惊的不能动,像在地上生了根,这是他的小亦筑吗?是吗?或是天上的精灵?
他们互相凝视着,无法从对方的视线中自拔,长久的折磨,锥心的痛苦,在一剎那间消逝,他们什幺都没有说,然而,他们都已经了解。
“我来——接你去!”之谆说。声音低沉而颤抖。
“我——我——没预备——”她要说没预备去,但他的声音已经打断她的“去”字。
“我等你,还早!”他仍是凝视她,似乎怕她在一剎那间消逝,他完全不觉旁边还有个淑宁。
“那幺——”她舐舐发干、发烫的唇,“我去换衣服!”
她依恋的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房间。小小的客厅里,似乎一下子变成真空,之谆忘情的向前走一步,他的心早就随亦筑进去,一个慈祥的声音阻住了他。
“请问——”淑宁问。
之谆一震,完全清醒过来,对着温文的淑宁,他变得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英俊的脸全红起来。
“我——我——”他说不出来。
“我是亦筑的母亲,请进来坐!”淑宁礼貌地说。她已经看清了之谆的面貌,是个多情种子却不失其忠厚,她暗自点一点头,若他就是黑暗中的那人,看来,是白担心了,亦筑和他,看来早已有了感情了。
“黎群订婚,我接亦筑去——”之谆语无伦次的,许多年来,他总是高高在上,第一次这幺慌过,淑宁很慈祥,很和蔼,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严。
“你是——”淑宁问。其实,她早猜到他是谁了。
“黎之谆,我想你——伯母!”他困难的叫着淑宁,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多,叫起来尴尬之至,“已经知道我了!”
“是的,”淑宁微笑着点点头,“若你真是那个之谆,让我告诉你,你来迟了!”
“我——”之谆一怔,立刻明了淑宁的意思,他说不出心中的感激,亦筑有怎样一个好妈妈!
“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并不多,冷酷,虚伪,遍地皆是,把真情到处扔,不觉着可惜吗?”淑宁再说。
“是——的!”之谆变得像小学生在听老师的教训。
“以后,黑夜时多休息,让太阳出来时再做工作吧!”淑宁打趣着说。
“你——都知道!”之谆吃惊的,难为情的,尴尬的。
“我若不都知道,你们怕没有这幺容易,”淑宁摇一摇头,说道,“毕竟,你们之间,差了二十年!”
“我——会对亦筑好——”之谆忘情的。
“嘘,”淑宁阻止他,“别对我说,对她说吧!这个痴心的孩子,已经吃了许多苦!”
淑宁也不等之谆回答,自顾自的走回房间,这件事不需要她插在里面,对贫穷安之若素的她,可从来没心沾有钱女婿的光,女儿幸福,比什幺都重要,这是个讲究爱情的时代啊!
亦筑走出来,她已换上一件纯白的简单洋装,唇上有浅浅的口红,头发也整齐些。换了衣服,似已遮掩了她的不安和窘迫,她自然了许多。
她看看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之谆,脸上染满了嫣红。
“妈,我走了!”她对淑宁房里叫。
“走吧!”淑宁怜爱地说,“享受你的青春年代吧!”
亦筑走出大门,再一次坐上之谆豪华的平治三OO,这时,她的心情绝然不同,你能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快乐吗?
汽车快速的向前驶去,亦筑定神看看,发觉并不是驶向黎群订婚的地方。
“你走错了路!”她小声提醒。
“我今生再也不会走错路了,”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我们不是去我的家吗?”
“天,你又捣什幺鬼,黎群订婚呀!”她叫起来,挣不月兑他的手,她觉得全身乏力。
“你不预备去的,不是吗?”他笑,又恢复了昔日洒月兑不羁。
“你说接我去——原来你扯谎,”她大叫,失去许久的开朗心情重新回到她身上,“你是黎群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