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逸是最适合做她丈夫的人,他从不给她任何压力,即使是庞太太,她觉得和没结婚时也没什幺不同。
但是潘烈——一想起他,心中那股热流就涌上来,想也压不住。她无法解释他们之间是什幺,但——压力大得她透不过气,大得令她想逃避。
若这是情——那幺“情”这一定该是烦恼的根源了。她吃几粒青葡萄,忍不住轻叹一声。她随时随地都会想起潘烈,想控制都不行,他的影子会自动浮现地面前。无论如何,潘烈已强烈影响了她。
她很害怕,怎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虽是明星,却是规规矩矩的,别说外遇,即使男性朋友,她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潘烈,他似一辆完全不受控制、不循轨道的火车,不分青红皂白地向她撞来。她很害伯,怕自己终有一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她打了个寒噤,是这个字吧!她发觉如真是这样,她现在已招架乏力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人声,她把视线转过去。
“另一组外景队,”副导演在一边说,“好象是潘烈来拍武侠片。”
潘烈?!这幺巧?想起他,他就出现了,这也是缘?
思嘉没表示什幺,把自己视线收回。她自己才知道,骤闻潘烈的名字,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当然,她是不敢再往那边望。面对潘烈,她不知道多辛苦才能令自己看来冷漠。
在银幕上她是个好演员,现实生活中却一塌胡涂,她还算戏子吗?
潘烈他们的戏没有开拍,只是工作人员开始预备,潘烈却朝她这边走来了。
他——知道她在吧!
她又开始紧张,开始心跳加剧,开始手冒冷汗,他过来了,身上穿的是戏服。
“思嘉。”他叫,就站在她身边。
她抬头——也真奇怪,就在这一剎那间,她竟掩饰好所有的情绪。
“噢!你。”她淡淡地说。
“我来拍外景,想不到遇到你。”他喜悦的黑眸比阳光更耀眼。
“我还有几个镜头就拍完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在潘烈面前,她始终是这样——但是,她能不这样吗?
“庞逸没来?”
“他从不陪我拍戏,就象我从不陪他上班一样。”她淡淡地笑着,比深秋的景色更有韵味。
对着那笑容,潘烈呆楞半晌。
“我们可以一起回市区吗?”他冲口而出。
“我们不会同时拍完。”她皱皱眉才说。
“我只有一场打戏,拍完就走。”他的神情热烈起来,脸也微红,“你——可不可以等我?”
“不可以,”她摇摇头,“除非同时拍完!”
他呆楞一下,立刻转身就走,一边定一边说:“我立刻回去拍,可能比你先拍完。”
望着他的背影,思嘉叹了口气。
穿著戏服的他又是另一番景色,另一番气势。也不过一件黑色衣裤,象所有江湖游快一样,但他那正气,那威武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只是造型,他已占了绝大的优势,难怪他那幺红,又红得那幺快。
只是——他才二十多岁,脸上却有了风霜,更特别的是,他眉心的沧桑。这是否出现得太早,而且事业一帆风顺的他,又是什幺令他如此?
爱情?!思嘉震惊地想。
氨导演来请她就位,她心不在焉地走过去,一站在那儿,她发现竟忘了台词。阿婶立刻送剧本给她看,又给她送茶。十分钟之后,正式开拍了。
思嘉从来没有恍惚得这幺厉害过,居然听不见男主角的台词,居然接不了下句。弄了半天,这场戏始终拍不成。她一下子就烦燥起来。
也不理导演说什幺,径自回到太阳伞下。
“思嘉——”导演很尴尬,“休息一阵再拍——或者——你要不要先回家,我们改天拍?”
“不必,”思嘉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我等一下再拍,没有多少戏,是不是?”
“是,没有多少。”导演陪笑,“不必急,你什幺时候可以拍了告诉我就是。”
思嘉吸一口气,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向潘烈那儿。他们已开始试戏了,潘烈很认真地在一拳一脚地比划,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他一定急于完成这场戏。
她有点感动,这男孩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达的确少有。而且他不是普通人,只要他肯,一定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但执着专一——
他执着专一,她的心又翻腾起来。
再一次拍戏,她终于勉强拍完那几个镜头,并不满意,她也算了。她知道,再拍下去,也不可能有更好的表现,而且她全无心情。
潘烈在不远的另一边。
看见她们这边收工,那边的潘烈急了,他也顾不得最后几个镜头,迅速地朝思嘉奔过来。
“思嘉,请等我。”他满头大汗,神情急切又动人,“只有几个镜头,不会很久——”
她淡淡一笑,摇摇头。
“我还没下班,我不会这个样子回市区。”她说。
“那是你肯——啊!”他又回头奔回去,“你等我!”
这样孩子气,这样单纯的请求,她又怎能、怎忍心拒绝呢?而且,她竟也向往和他同在一个车厢里的情形,那一定很温馨。
阿婶替她安排了镜子、冷霜、纸巾,她就慢慢地对着下妆。她并不一定在现场下妆,有时为了赶时间,她也浓妆回家。
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在等潘烈。
她在等潘烈——她已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很矛盾又微妙的心理,想见他又怕见他,又向往又害怕,她怕自己就要无所适从了。
洗干净脸,她到外景车上去换了牛仔裤与薄毛衣,下车时见到潘烈奔跑着过来。
他已换好衣服——一身的运动衣。
“刚好赶得及,是不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光之炽热,思嘉觉得自己会烧起来。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没开车来,你呢?”他问,仍是动也不动地望着她,专注得完全看不见四周的人。
事实上——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目前最红的男明星和思嘉是朋友?
“我总是自己开车,”她大方地和导演挥手,然后回到她那辆跑车上,“你去哪里?”
潘烈刚坐上车,闻言呆了。
“我——没想到,”他老实地答,“我以为你一定拒绝和我一起回市区。”
“我该这幺做吗?”她发动跑车,轰然而去。
“你一直对我有反感。”他望着她侧面。
东方女性很少有她那幺挺的鼻子,那幺深轮廓的侧面,她真美得——得天独厚。
“不是反感,而我们不是朋友,也相处不来。”
“没有相处过,怎知处不来?”他问。
“女人对事对人总凭直觉,没有原因、理由。”她说。
“今天你又肯带我回市区?”他反问。
“刚才我们都在拍戏,面对面时的感觉就象在做戏,一切很自然。”她说。
“不是做戏,”他叫起来,“你不能一口否定一切——那幺现在呢?”
“不知道,反而好象有点怪,有点陌生。”她笑,她是故意这幺说的,她对付不了自己的矛盾,“大概我已习惯做戏,真实生活中的一切反而假了。”
“不可能!你没说真话!”他决不同意。
“不要吵,否则我怕回不了市区。”她说。
“我宁愿回不了,”他完全不以为憾,“我更希望这条路可以永无止境地走下去。”
她不出声,脸色却沉下来了。
于是他也不敢乱讲话,他怕第一次的单独相处被自己破坏了。他有的是时间,不必急。
“送你去哪里?”她再问。
“我本来打算——回去看一场试片,我的电影。”他说。犹豫半晌,又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