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潘烈兴冲冲地走进会场。
今天是参加世运会的队伍出发前的授旗典礼,体育界的重要人物都会到齐。而潘烈,他是第一次被选为世运的体操选手,下个月将出席在LA举行的奥林匹克世界运动大会。
他兴奋,不止因为自己是选手,也因为这场面。
他还在念大学四年级,说真话,—个学生是没什幺机会见到大场面的。而今天——放眼望去,全是报纸上常见的响当当人物,全是平日高不可攀的达官贵人。他那明朗英俊的面庞,那粗眉大眼都特别焕发了。
他是时下很少见到的那类男孩子。六尺二吋,挺拔硬朗,气宇轩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浑身上下浓烈的运动员气息——该是忠诚,爽朗,豪气加热情。还有他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一团火,随时随地都能发光,发热,甚至——他能燃烧自己。
授旗的仪式终于结束,他也从解散的队伍中走出来。
接着是一个相当隆重的酒会,有更多的各界名人会来参加。潘烈看看自己胸前那枚徽章,骄傲地笑了笑。现在,他是这酒会的主人之一,他要尽力招待每一位参加的客人。
心里这幺想,脚步下意识地移向门边,他的运动伙伴,柔道高手许培元也跟过来。
“这种场合真不习惯,我宁愿去加紧练习。”许培元说。他也是硕健、开朗的男孩子。
“我们将会面临每一种场面,现在也是练习。”。潘烈说,热诚地和一位来宾握手,并带他进会场。
当他回到门边时,许培元已不见踪迹,想来也是陪来宾进去了吧?
穿著西装的他并不比运动衫好看,可能肌肉太多,太缩实,西装虽合身,却有会爆烈的感觉。运动员就是运动员,他穿起运动衫来——
突然之间,潘烈的视线被一个人吸引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惊诧地、不能置信地望着,漂亮的薄唇也因忘形而微张。他看到了什幺?
那是个女孩子——或者女人,纤细而苗条,起码五尺八时高,还穿了两三时的高跟鞋,感觉上,她更高了,和潘烈差不多。她化了十分适中的妆,穿一身极精致的黑衣裙,充满女人味的半长卷发。
潘烈呆楞住了,在他还没看清她的面孔时,他觉得她对他已好熟好熟,熟得不需要再看清楚,因为她的容貌在他懂人事那天已在他心里、脑里。
他不由自主地迎着她走上去。
“我是潘烈,请到里面喝杯酒——”他喃喃说。
她懒洋洋地飘来一眼,说声“谢谢”就飘然而去。那“谢”字好听得令潘烈回不了神,除了女人味,还充满了一种——一种性感。是!是性感。
他看到她的背影已没入人群,才长长透了口气。
原来刚才他连气都没敢透,看他多紧张。
他是紧张,或是紧张还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他的心跳得那幺急促,不但自己,连他身边的许培元都听见了。
“怎幺回事?中了邪?”培元打趣。
“她,那女人是谁?”他坦白又近乎天真地问。
“你招待了她,难道她是谁都不知道?”培元夸张地问,“你简直是失魂落魄了!”
“是,我想我是这样,”他也直率,“但我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不要告诉我你跃进情网,因为她是叶思嘉。”培元笑。
“叶思嘉?!”潘烈呆了半晌。
这是似曾相识的名字,叶思嘉?是谁呢?他肯定不认得,但名字又这幺熟。
“演戏、拍电影的叶思嘉!”培元加一句。
“哦!”潘烈恍然。
原来是演戏、拍电影的,怪不得名字熟,而他从没看过她演的电影,难怪认不出她。
“哦什幺?你不但没看清叶思嘉,恐怕连她身边的大制片家丈夫也没看见吧?”培元还是笑。
“丈夫?!她有丈夫吗?”潘烈似大吃一惊。
“去年结婚时还轰动得很呢!被称为电影界近三十年来最伟大的婚礼。”培元似乎很清楚。
“你又知道这幺多?”
“我妹妹是叶思嘉最最忠实的影迷。”培元推推他,“别在那儿发白日梦了,好多客人来了。”
潘烈只好打起精神,再度去招待客人。
整个酒会过程也不过个把钟头。自见了叶思嘉一面之后,再也没发现她的踪影,只偶尔飘来一两声她懒洋洋又性感非常的笑声。
这笑声令潘烈浑身不自在,却又对这不自在莫名其妙。一个面孔都不曾看清楚的女人,怎幺会这样强烈地牵扯到他的情绪呢?
散会的时候,他紧张地期待在门边,或者——可以看见她的离去。但是,人都散光了,都没有她的影子。突然之间,潘烈心中浮起浓烈的惆怅。
惆怅?!是这两个字吗?他年轻的二十—岁生命里,第一次知道惆怅的滋味。
和许培元一起离开会场,他仍是怅然若失,那黑白分明朗黑眸中,火焰似乎烧得更盛了。
“你不是真的吧?”培元打趣。
“什幺真的,假的?”潘烈瞪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幺记得她的声音,挂着她这个人。也许,我猜是因为我没看清楚她。”
“一见钟情的暗恋?”培元大笑。
“不是吧!那有达幺简单的爱情?”潘烈不能肯定。
“算了,别想这些,明天我们就开始集训,整个月的时间都要苦练,为了金牌,你不能分心!”培元说。
“那当然——金牌我没有信心,或者银牌或铜牌吧!”潘烈笑起来,露出一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有十分健康和坚强的感觉。
“比赛的时候心情和运气都重要,技术反正大家都差不多。”培元说。
潘烈忽然想起,如果比赛时那叶思嘉也在场,他会怎样?会表现出色?或一场胡涂?
“又在想什幺?潘烈。”培元推推他,“你要记住一件事,大家都认为你是继杨传广、纪政以后最出色的运动员,你不会令大家失望吧!”
潘烈心中一凛,连忙吸—口气,收慑心神。今天,大概他是着了魔吧!
前面一大群女孩子奔过来,一下子就把他们围住了。
“潘烈,请替我签名!”热情的女孩子叫。
“替我签,我先。”另—个拉他的手。
于是,一本本小簿子,一枝枝笔都涌到他面前。他望一望培元,培元的情形比他好得多,只有三两个人围着。他摇摇头,苦笑一下。
“我不是明星,我不签名。”他推开簿子和笔。
女孩子们却不放过他,你推我拉地,硬要他签,说什幺也不肯放过他。他又烦又不开心,却又明知月兑不了身,只好胡乱地签着,签着。
拿到签名的女孩子快乐又满足地看着,说着,又有女孩子向他提出一连中问题。
“四年之后你还会参加世运吗?”
“你会不会以运动为终身职业?”
“你会不会改行?做哪种职业?”
“对金牌有没有信心?”
“你是不是泥血?为什幺有这幺深的轮廓?”
“这幺年轻,怎幺会有长长的胡须?”
“你的头发是天然微卷的吗?为什幺这幺黑,这幺浓?”
“以后会不会当明星?喜欢演戏吗?”
“明星?”他下意识地自问,“我怎幺会当明星?”
“为什幺不行?”好多女孩子一起叫起来,“你比所有的明星都有型,都英俊。”
他想一想,摇摇头,签完最后一个名字。
培元过来替他解围,他才能冲出重围,跳上公共汽车。
“她们——怎幺会想到明星?”他自问。
“你不知道吗?你原比所有男明星更具条件。”培元说。
潘烈和所有的选手同时搬进了集训中心,开始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他知道这是最重要的,在世运中能否月兑颖而出就靠这个月的努力了,他练得十分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