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会呢?那个时候你可以叫梅花搬到我那儿一起住,让她在城里上学,不是更好?”她说。
他想一想,还是摇头。
“请你再委屈一下,忍耐一下,也许——情形会改变,”他天真的一厢情愿。“有了刘馥和怀中,妈妈不会一天到晚盯着我们了。”
“别忘了他们都会在欧洲工作。”她提醒。
“总之——你好人做到底啦!”他赔笑。“事情到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
“你这当教授的,什幺水落石出?”她笑了。
“看见你笑我才放心,”他拍拍心口。“我真怕你急起来不顾—切的讲出来。”
“我会顾住你的,”她拍拍他。“我们是兄妹。”
很温声的一句话,刚才的气恼,情急全都化解了。
“喂!不知道怀中和刘馥怎样?”怀远解决了自己的事就心情轻松。“外表上他们满象的,都又冷又傲,不知道两座冰山靠在一起的情形如何?”
“四周一切皆结冰咯。”她半开玩笑。
她发觉刚才的气恼是否——是否自己也有点妒忌?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怀中比较合得来。
但是——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妒忌的,不是吗?
她努力命自己轻松。
“不如去偷看一下?”他说。
“和梅花相处久了,你也学到她的天真,稚气。”她打趣。“怎好意思偷看呢?”
“总要过去讲几句话,是不是?刚才我们一句‘失陪’就走,刘馥会觉得我们没有礼貌。”
“已经失仪了,算了吧!”
“怎幺行呢?她会是我将来的表嫂,该是最亲近的亲戚。”他说。
“她又不是我的表嫂,我何必介意?”她顺口说。
然后,立刻知道说错了,想收回已来不及。
好在怀远完全没有注意,他向一边张望。
“他们在那边,看!”他指一指。
她当然也好奇,而且心中更急于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讲什幺,谈什幺。
怀中和刘馥只是漫步,好象没有说话。他们之间也很生份的保持着距离。
“好吧!我们过去。”她终于说。
两对年轻人互相迎着而渐渐走近。姮宜脸色已平静而变得柔和,刘馥冷傲如故。气氛很冷。
这样的女孩怎能令人亲近?
“谈了些什幺?”怀远笑。想令气氛好些。
怀中淡淡一笑,不出声。刘馥却说:
“我们还太陌生,没有深入的问题,”停一停,又说:“他说生意我不明白,我说医学他也不懂。”
姮宜呆怔一下,刘馥说话怎幺如此硬?而且——怎能说如此不得体的话?
“我们——谈谈你在伦敦的新医务所吧!”怀远打圆场。
“不算太大,是跟另一位医生拍档的,”刘馥开始有了一丝笑容。“我们有信心做得好。”
“看得出来你是自信极强的人。”姮宜说。她的温文柔和跟刘馥的尖锐有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型。
“我的确是!”刘馥点头,还颇以为傲。“这大概与我从小独立有关,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失败两字是什幺。”
除了她自己,每个人都想皱眉。怎幺口气如此大?又是一个宠坏了的象牙塔女神?
“很值得我们学习。”怀中说。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声音,真令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听说你也极少失败,在欧洲是著名的商场大亨,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刘馥望着怀中。
“你们过奖了。”他扭动一下嘴角。
你们?大概是指刘氏夫妇吧!
“这幺说来,我们这一点倒是相同的。”她又说。
“外表上,相信也极相衬。”怀远说。
“是吗?”刘馥又看怀中一眼,颇为满意似的,“我极少朋友,可以说没有,因为我挑剔。”
“这是好习惯。”怀中说。始终是一个神情,一种声音,永远都漠然不动。
“当然。象我们这种家庭,我们这种背景,防人之心的确不可无。”她说。
姮宜把脸转向一边并忍住了笑。一个人能自重是好事,太过份了就不好,有点象小丑。
“你说的是。”怀中竟这幺说。
“听说你很快离开此地回欧洲。”刘馥又说。
“是。我的工作全在那儿。”怀中答。
“对我们这一辈来说,工作是重要的,”刘馥的声音尖锐,就象她的人。“宋伯母说应该以家庭为重,你的意见如何?”
好象在婚嫁之前谈条件呢!
“我也认为工作重要。”怀中怎幺尽是顺着人口气说话?是他吗?完全不象了。“而且,我尊重每个人的意见。”
“很好,很好。”刘馥象是满意了。“你很明事理。”
怀远皱眉,那是指宋夫人不明事理了?拖着姮宜渐渐走快些,渐渐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怀中——大概也满意刘馥。”怀远说。
“何以见得?”她问。
“他同意她每一句话。”他笑。“很好,怀中终于可以忘掉以前,从头开始。”
然而,这是怀中吗?怀中每次跟姮宜针锋相对——当然,刘馥不是姮宜。
这次是怀中留在此地最长的一段日子了,连上次生病也不过住了三天,这次一住十天。
姮宜也相信,怀中对刘馥相当满意。
他们每天都有约会。怀中是午餐之后例必外出,宋夫人十分高兴。
刘馥是她选中的宋家侄媳妇。
今天姮宜上了半天课,下午居然替另一位讲师代了四堂课,本已够累了。她连晚餐也留在学校吃,回到家中,已近十点。
宋家巨厦里寂静如常。
怀远不知道回来没有。怀中和刘馥在一起。宋夫人这个时候当然已上床休息。
姮宜本来已累得想倒床就睡,谁知冲完凉出来,她又变得精神奕奕,而且想喝杯牛女乃。
她不想下楼去拿,因为不想碰见怀中。这些天来碰见他己无话可说,曾经“似乎”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连系已完全消失——刘馥出现之后。
姮宜却也不想唤工人。
在美国过惯了一切自己动手的生活,连一杯牛女乃也要工人送上楼,这太说不过去。
考虑一下,换了件便装,怀中未必在,就算在家也可能休息,她总不能为避开他而让肚子饿到天亮吧!
慢慢下楼,没遇见任何人,很好。厨房灯亮着,却空无一人。
她放心的为自己倒杯牛女乃,还吃了一块芝士蛋糕。这才愉快的上楼。
这愉快是她努力保持的。
她告诉自己,必须认清楚一点,在宋家,她只是个“外人”,她不会嫁宋怀远,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必须以“外人”的身份明哲保身,不要沾上与宋家有任何纠葛的事。
十天来,她做得很好。
她发觉,也只有这样置身事外,才能愉快些。
前些日子的妒忌,气恼全消散了,宋怀中可以说是个遥远的陌生人,她的心情何必受他影响。
但是,即使她能保持整天愉快,当思想触及怀中时,她心中还是有难以描述的情绪,好象——懊恼,好象——不甘。
不过她相信时间能令她复原。
经过小客厅门边,下意识的张望一下,里面黑沉沉的自然不会有人。正想迈步,有人低沉的说:
“请留步。”
谁坐在黑暗中?!谁说话?!声音象怀中——啊!不,不要再和怀中拉上关系。
她急步离开,声音提高了迫着出来。
“请留步,姮宜。”
指名道姓了,她不能太小家子气。转身,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你。”她淡漠的。“还没睡?怎幺不开灯。”
并不光亮的落地灯应声而亮,比灯更亮的黑眸停在她脸上。
“我们似乎好久没见了。”他说。
她慢慢走进去,远远的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不让他看清楚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