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在这儿野餐。”他说。
在旁边的草地上,他们铺好餐台布,又拿出朋友为他们预备好的食物和酒。也许是气氛,也许是心情,他俩看来特别美丽和英挺焕发,像会发光一样,许多游客都友善的对他们微笑,好触目的一对。
“现在还好像做梦一样。”她抚着发烫的双颊,眼光如梦。“好不真实。”
“今夜我只当自己十八岁,”她温柔的笑。“对着你,我的心真的只有十八岁。”
“真的,我完完全全有初恋的感觉。”
“说真话,第一次有女孩子令我发狂,令我燃烧,应该算是初恋。”
“我的天,我真幸福。”她拥着他重重的吻着。“我完完整整的得到了你。
他深深凝注,望得痴了。
“有人知道你来吗?”她问。
“不曾通知任何人。”他又想起佳儿的离开,璞玉的不谅解,心顿时往下沉。“我一早买机票,立刻赶往机场。”
“她们会以为你失踪。”她笑。“我是说璞玉、秦佳儿和姑姑她们。”
“可以不提他们?”他有点闷。
“为什么?内疚?”她开玩笑。
“不不,佳儿已回纽约,她公司调她回去。”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说。而且立刻浮起要赶去纽约的念头。
“这么突然?”
“她——有点误会,对我。”他叹一口气。
“因为我?”她惊人的敏感。
“不不不,怎么会因为你?”他否认得夸张。“别的事。”“我明白,我俩——太快太突然了。”董灵摇摇头。“甚至包括璞玉,她接受我这个人,却未必接受我与你。”
“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司烈说。
“连姑姑都愕然不信。”她还是笑。
“恺令!?她怎么说?”
“早晨我曾给她电话,她以为你会留在香港帮她画展的事。”
“事实上——”他为难的。“我不能在巴黎停留太久。”
“你能来为我庆祝生日我已经满足,我不想整天霸着你。而且我还有工作。明天试衫,后要要替ChrtianLcroix拍照,下星期还要为KarlLegerfeld工作,真的没有时间陪你,我会内疚。”
“你要我明天走吗?”
“不行,多陪我一天。”她叫。情不自禁。
“好,后天走,明天订机票。”
“但是明天白天我要工作——”
“我等,因为等的是你。”他深情的。
“司烈,我真的好爱你,若你走了,我又会朝思暮想,不能工作。可是我又不能自私——”
“办完事,我再来巴黎陪你。”
“说好纽约再见的!”她摇头。“三星期之后我俩纽约见。”
他凝视她半晌,心中不想走,但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却要他回去,他是矛盾的。
“我又有一个新梦——”
他把“新梦”说了一次。她愕然以对。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我很害怕,前所未有的。”
“会不会推门进去就可以见到佛堂中那个穿墨绿丝绒旗袍的女人?拿着托盘上面有个象牙色细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榨菜肉丝汤——”
“不要吓我,”他阻止她。“没有那么玄。”
“我有预感。”她眼中光芒连闪。“这个梦会揭开上一个梦的谜底,影响你一生。”
司烈一直到回香港的飞机上都在想董灵的话:“我有预感,这个新梦会揭开你上一个梦的谜底,影响你一生。”
会是这样吗?
飞机上的时间很无聊,很枯燥,司烈看书,看杂志都不肯睡觉。
他有个下意识的恐惧,他不愿再一次梦到那个“新”梦。
那个新梦的感觉并不好,令人不愉快,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他强撑了十小时,等到他迷迷糊糊的又见到那个古旧火车站,那看来像小市镇的古老街道,那幢在路尽头的古老大屋时,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已在梦中。
像上一次一样,同样的情节再来一遍,他走进花园,走到大屋,伸手推门——醒了,就和上次梦醒时相同的一刹那。
他怔一怔神,心脏跳得好快,额头、手心都有冷汗。
的确,他感到很不舒服,很不愉快,他觉得只要一手推开门,门里必有他所不愿见到的人或事,必然是这样。
他的双手莫名其妙的颤抖着,完全不能受到控制。
他惊慌的站起来,大步冲向洗手间,在镜中,他看见自己苍白得发青的脸。他是被自己的梦境吓倒了。
最可怕的,这梦完全不必经他允许的自来自去,他受到严重的精神威胁。
洗一把脸出去,一个空中小姐正站在后面的食物吧那儿清理东西,他不想再回座位,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空姐聊天。
“你是中国人?法语说得这么好?”空姐十分惊讶。
“我在巴黎住饼颇长的时间。”
“啊——”空姐看他一眼突然惊呼。“你可是不舒服?你脸色真坏。”
“刚发了一个噩梦,”他苦笑。“我进入太空,被太空杀手追杀。”
“看了太多科幻片。”空姐笑。
“也许吧。我们活在科幻时代中。”
“那追杀你的太空杀手可是你妻子?”
“啊——”他内心震动。这句话给了他某种模糊的启示。想一想,却又想不出所以然。“也许。难怪我吓坏了。”
“到巴黎探女友?”
“你真聪明。”他笑一笑,回到座位。
他需要好好的想想,为什么空姐说太空杀手是妻子时他会震动。他并没有妻子,唯一的女朋友是董灵——董灵?
手心又开始冒冷汗,真和董灵有关?
心慌意乱好想找人聊天,如果璞玉在这儿就好了,她最善解人意又最听话,她一定会替他分析、解释。但是,但是璞玉对他和董灵的事不谅解——不不不,璞玉不满意他对佳儿的态度。唉,越想越混乱,越想越不安。
他突然又站起,冲向刚才那空姐。
“我可否要杯白兰地?”
“烈酒?”空姐眼睛一转。“可是梦中的太空杀手追到现实来了?”
“不会是你吧?”他勉强应付。
空姐给他一小杯白兰地,他一饮而尽。
“这样喝法你会醉,我会受责备。”空姐皱眉。她看出他精神恍惚。
“只喝这杯,不再要求。”他摇摇手。“如果真醉,你扔我到海里。”
他往座位走,听到空姐喃喃自语。
“如果这样,太空杀手必然转来追杀我。”
再回座位,酒的作用不大,从此他平静下来,直到回到香港。
提着轻便行李,他直奔璞玉家,心中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渴望见到她了。他有一个感觉,见到璞玉心中一切就可以得到安宁。
夜晚九点,璞玉不在家。
一刹那间他傻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的璞玉,怎么象断线的风筝,再也没有把握了。璞玉去了哪里?
他有点慌乱,有点茫然,虽然有钥匙进大门,站在客厅中央,他觉得孤单,前所未有的孤单。
呆怔的坐到十点半,才听见人声,才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司烈狂喜的冲到门口,大门已开,璞玉笑容满面,神色愉快的站在那儿。她背后是个高大又英伟的男士。
“司烈?”璞玉不能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从巴黎回来,”司烈看一眼她身后的男人,不知怎的,越看越不顺眼。“你去了哪里?”
“晚餐。”她说。和那男人一起进来。
那男人仿佛很熟这儿,和司烈点点头,迳自到一边坐下。
“他是谁?”他压低了声音。
“阿尊。我跟你提过的。”她说得自然。
“那个天文物理尊?”他故意的。
“不要胡说八道。”她白他一眼。“尊,我替你介绍,他就是庄司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