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挑剔,这个时代的那种令人着迷的人物已绝种。”
“但至少不能现实,我最怕现实男人。”
“宁儿,理想是一回事,不是人人能讲的。现代人有它必须现实的理由。”他说。
“也许你对。”她送他到家门口。“谢谢你陪我一程,我喜欢有你这样的兄弟。”
挥挥手,在大雨中她开车离去。
将近家门,宁儿看见啸天的车从陆家花园出来,她急忙放慢速度,看见车中坐着雪曼。他们并未注意她,汽车如飞而去。
宁儿想,雪曼终于肯随啸天外出了。但是这么大雨,他们去哪里?
其实这只是个巧合。
啸天提早离开公司,买了个靓粟子蛋糕送给雪曼,有意无意地他总找机会接近她,难得她不拒绝。雪曼看雨这么大,肯定不会外出,她让司机早些收工回家,她一向对替她工作的人特别好。这个时候陈汉来电,一份伦敦物业的文件要她签字,转名手续什么的。原本也不这么急,司机不在明天也行,啸天自告奋勇当“柴可夫”,碰巧雪曼也有这兴致,两人于是结伴同行。
签字只不过用了几分钟,离开律师楼后啸天望着雪曼,她又望着他,大家都意犹未尽,兴致勃勃。
“有没有好提议?”他目不转睛。
“你说呢?”突然涌上初次约会的感觉。
“让我想想,”他的信心希望一起涌上,“我们住边了山上,最好找个海边。西贡?鲤鱼门?吃海鲜好不好?”
“好是好,这种天气有海鲜吃?”
“你一定没去过,”他带着她直奔停车场,“我想就算下雪,香港人还是有海鲜吃。”
“我们通知宁儿他们?”她问。不肯定。
“我带你去,你若喜欢下次再带他们。”
她不反对,任他的汽车在大雨中飞驶。
对雪曼来说,除了家与中环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新鲜,陆学森永远不会带她到鲤鱼门这种地方。他怕她嫌脏。鲤鱼门近来虽然修好了路,在雨中却仍是泥泞处处。啸天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撑着大黑伞护着雪曼向餐馆走。雨虽大雪曼却滴水不沾,进了餐馆,啸天大半边身子都湿了。她看他一眼,歉然地摇摇头,他喜不自胜。啸天让雪曼在水槽里选了各种爱吃的海鲜,又介绍些雪曼完全不认识的怪鱼,她看来情绪高昂。
“地方简陋,味道一流。”啸天说。
“我不知道香港有这些地方。”雪曼眼睛发亮。“有些海鲜市区吃不到。”
“吃不到的还有此地风味,”他指指四周,“看,这么大雨依然门庭若市。”
“日本人秀多。”她压低声音,怕人听到似的,不自觉地流露稚气。
“全世界都有日本游客脚迹。”他也学也小声说。“不只香港。”
“很多人不喜欢日本人,我觉得他们有礼貌。”
“没有研究,”他摊开双手,“从未和日本人打过交道。”
“你的女朋友遍布世界,没有日本人?”
“啊!”他蓦然脸红。“其实我不是那么多女朋友,有的只是那几个,都是很久很久的那种,有的已经生子,她们的丈夫都成为好朋友了。”
她嫣然一笑,不再深究。
“雪曼,”他又怔怔出神地望着她。“我以前一定见过你,肯定。你那笑容,我记得好清楚好清楚,我们见过。”
“不。”她笑容敛去。“不可能。”
“真奇怪。你以前住新加坡,当然我去过,却从未长住,我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你的呢?结婚前或结婚后?为什么全无印象?”
“你只是以为见过我。我的神情笑容像你某一个故人。”
“不。只是你。没有人像你,不可能,你的神韵独一无二。雪曼,或者,这是一咱缘份?”他说得万分诚恳。
她不出声,若星辰般的黑眸停在他脸上。
“你不觉得特别,不觉得奇怪?”他再问。
“我生活单纯,生命也单纯,所以我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她说。
“其中没有人?”他真的困扰。
她轻轻摇头再摇头。
“你的出现只是近半年的事,以前的生活在――的确没有你。”她说。
“好。以后我不再提这件事,但今后你生活中开始有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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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雪曼微笑不答。
啸天叫了一桌子的食物,雪曼却吃得很少,不是嫌不好,她本来就吃很少,曾被宁儿形容吃很像猫般。结果全部用盒子带回家,因为啸天不想浪费。
虽然如此,整个进餐的过程却是极愉快的。啸天想了好多特别的事说给她听,她聆听着像个小女孩。
“你为什么不旅行呢?世界好在。”回家时,他忍不住问。很明显的,她见识不广。
“我怕坐飞机,总觉得不安全。”
“飞机比汽车意外率更低。”
“以前学森忙,他也不爱旅行。”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自己组团去,多约几个朋友,一定很好玩。”
“哪里去找多几个朋友呢?”她摇头。
他呆怔一下。她实在太困死象牙塔了,连朋友都不多,以往的日子她怎么过的?
“只要你有兴趣,其它的我想法子。”
“我――跟宁儿商量一下。”她说。
她没有拒绝,不说好或不好,她不是无意。
他很受鼓励。
“雪曼,若我能把天下美景,靓事物介绍给你,将是我最大地荣幸。”
“我相信你会是好向导。”
“最好的。”他拍拍胸口。“经验加热诚。”
“我考虑。”她终于说。
他深深吸一口气,非常安慰的样子。“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是朋友,你曾经非常讨厌我。”
“我不曾拒绝过任何友谊。”
“你以前――我曾经想过,是否我得罪过你?你看到我像见到魔鬼一样。”
“哪儿有这么严重。”她笑。
“我太放肆吓着你,我知道。但这以前从未如此失态过,真话。”
她摇摇头,只是微笑。
“我自己也不明白,仿佛那时不抓住你,你会消失似的。而心里的感觉是:我们曾经非常亲密,就像自己人。”
昨夜从鲤鱼门回来,雪曼睡得不好,她努力不去想一些事,却明显的心绪不宁。早晨等宁儿出门上学,她也跟着出门。
她到中环汇丰银行地牢,那是她熟悉的地方,那儿的职员也都认识她,她去开属于她的保险箱。
保险箱已属于她二十年,从她来到香港那天,她就把最重要的东西放进去。随着年月增长,保险箱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贵重,又申请了第二个。但是她最常开的,仍是最初的那个。
职员替她打开保险箱就退开,她捧着铁箱到小小私家房并锁上门。铁箱里除了一部分珠宝、契约外,还有一个发黄的信封。
雪曼慢慢抽出信封里的纸张。
是一张婴儿出生纸,写着一九七二年十月七日,女婴,母亲陈雪曼,父亲那栏却空着。雪曼呆呆地望着起码十分钟,才慢慢地把它放回信封,压在铁箱箱底,送回保险库锁好。
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胸臆中翻涌着,那年发生的事,那个女婴,那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雪曼的心情无法好起来。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街上的行人车辆,街边公司橱窗里的各种装饰、物品都吸引不了她的视线,她在考虑着一件大事,一件可能是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本来她以为此生是不可能的了,但学森早逝,她是否可设法寻找那个当年的女婴?那时她的女儿。
是。她的女儿,如果她在,今年应该二十岁,和宁儿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