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宗下意识的想做甚么,却被自己制止。他知道分寸,这种场面他甚么也不能做。
“气死我了。”希仁终于叫,“你欠公司的钱还没有还,还要动用基金?你想败家?”
“我不相信我不能成功。”家杰悻悻然,“以前——只是输运气,我不服。”
“有本事自己创业,不要用家里一毛钱。”希仁骂,“你这几年败的钱早已超过基金。我没问你那些钱去了哪里是给你面子,基金的事再也休提。”
“你——”家杰也涨红了脸。
“你要做甚么总要有个计划,平白无故要那么多钱,爸爸当然不放心。”曼宁插口。
“你们——你们从来没真正相信过我,我知道,我连一个外人殷传宗也不如。”
“住口。”希仁大叫,“不要扯到别处。”
“这是事实。他在公司出现之后,你们眼中早已没有我这儿子,他对你们到底落了甚么迷药,种了甚么蛊?”传宗的心直往下沉,终于箭头指向他。
“传宗甚么都没做。”家仪仗义直言,“只因他的正直忠诚显出你的——邪门外道。”
“这儿轮到你说话吗?”家杰发怒。
“她为甚么不能说话?她和你有甚么不同?从今天起,那个基金改成你们兄妹俩的名字,一人一半,任何事家仪都有一半发言权。”
“你们一起来对付我?”家杰跳起来。
“昨夜江心月对你说了甚么是非坏话?”家仪冷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家杰?”
家杰呆住了,他想不到家仪会说出江心月的名字。毕竟内心有愧,他顿顿脚,大步冲上楼。
“我不得不吩咐,卢太。”希仁严肃的,“告诉所有的人,尤其是门房,不许江心月再踏入我们顾家一步。她竟来挑拨我们和家杰的感情,这太不像样。”
“是。我立刻吩咐。”卢太退下。
“家杰——怎么变成这样?”曼宁流下眼泪。
传宗心绪不宁,在卧室里发呆,多次无法入睡。冬姨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已能拿着手杖走路,顾家是再也留不得,尤其今夜家杰讲了那些误会的话。
他吁了一口气,舒服多了。不知道为甚么,他对顾家有一份莫名的依恋,一直以来,他有太多搬回家的借口,但他都没有提出,他是贪恋那一丝家的感觉和父母兄妹情。但——
那毕竟不是真正属于他的。
第二天,他极早起床,在大家都还没醒过来时,他已带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他小小的家,这才安心上班。上班工作——目前他并未有辞退的真正理由,他付出体力心力以赚取酬劳,这一切是正大光明的。
没有人发现他搬走,除了冬姨。他在电话里对冬姨说:
“我已搬回家,我会来看你。”
冬姨沉默,即使想说甚么也说不出。无论如何,他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下班后,他约嘉文吃晚餐。
“想不想当六月新娘?”他问。
“为甚么不?”嘉文欣慰的笑,“你决定了?”
“从来没改变过与你相伴一生的决定。”
“有一段时期,我怀疑过,也担心过,”嘉文笑得很甜,“我怕顾家把你吞噬去。现在你自动搬回来,我很开心。”
“你不喜欢顾家?”
“完全非亲非故的一家陌生人,他们再好,也不属于你,对不对?”
“对,就是这句话。他们再好也不属于我,我不能天真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亲情。”
“明天开始我就预备结婚的一切,我会做最称职的六月新娘。”
“太好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心中涌上一阵温暖——这与顾家的人给他的不同:
他正走回自己的正道,是不?
再回到公司,希仁召见他。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家杰的话不应该影响你。”希仁的话真诚又遗憾。
“我有种感觉,”传宗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我的介入,才发生那么一连串的事。”
希仁愕然,完全不能明白。
“我依然在公司工作,并没有辞职,只是想——公私分明一点。”
希仁深思,眉头皱得很紧。突然间,传宗看见他已像个疲累的老人,与一年前刚认识他时有极显著的不同。
“我有考虑过的。”他加上一句。
“暂时只能如此。”希仁缓缓摇头,“曼宁说屋子里没有你,感觉不同。”
“谢谢你——太太。”
“收你做义子的决定不会变,你该叫她义母。”
“是!”传宗垂下头,心中感受激荡汹涌,泪意直往上冲。
“家仪让我问你,周末的派对你还参不参加?”希仁回复笑容。
“一切不变。”传宗哽咽着说。
回到办公室,立刻接到家仪的电话。
“我很了解你的感受,我若是你也会这样做,”她竟是这样说,“我会为你照顾冬姨,保证不会再有意外。”
“真的——谢谢。”再一次感情动荡。
“晚上你和嘉文一起来吃晚餐好吗?家里的气氛不大好。”
“陪——顾太太!”他就是叫不出“义母”两个字,每次都很难对她找到一个适当的称呼,应该有的,是不是?“不要令她难受。”
家仪仿佛呆怔一下,立刻答应。
“好,我陪妈妈。”她很乖巧,“星期六你一定会来的,是不是?”
“是,一定。下班后我仍然可以陪你看电影、吃饭、逛街,但要迟些,过了这段敏感日子。”
“我听话,你说的一定对。”
传宗不再为自己不辞而别而感到内疚,以希仁和家仪的态度来看,他做得正确。
心安理得的上班下班,周末到了。
他心安理得,正大光明的走进顾家,他是来参加派对的。家仪迎在花园里,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江心月早上来过,门房不准她进来,她就大吵大闹,没有人理她,她然后知难而退。”
“家杰呢?他不理?”
“他还没起床,没有人敢通知他。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气,他说的话不能违抗。”
“其实,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你还帮她?她的事你不明白,她——太多琐琐碎碎的事——从小到大都是,她——唉——不说她,真扫兴。”
“同学都来了吗?”
“你最早到,我知道你会最早到,”她甜甜的笑,“冬姨也在等你呢!”
“看过冬姨后,我再出来陪你。”他拍拍她肩。
冬姨几乎完全好了,不用手杖也能走路,脸色也红润很多。
一见到他,冬姨就紧握他的手,十分激动。
“甚么事?慢慢告诉我,慢慢来。”
冬姨迅速地做了几个他不懂的手势,他摇头,冬姨轻轻摇头,放弃了。
“不用急,”他用手臂围着她的肩。“慢慢地,我一定会懂。”
“江心月?是,她不准再进顾家大门。甚么?她会报复?与我们无关,是不是?我们不该深入顾家太多事。
她又做了一连串手语。
“不应该搬回去?不,你不明白,我知道自己做得对,我要站稳立场。义子——是,他们会这么做,但不表示甚么,我不会回这儿住。不会。”
冬姨急起来,拉着他的手不停摇幌,又咬牙切齿的。
传宗令她安静下来。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接你回家。我们打算六月结婚,还有两个月,你帮我们筹备,做主持,好下好?”
冬姨真的安静下来,眼中却还有一些疑惑又犹豫灼神色。
“顾家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三个,你、嘉文和我可组织一个更适合我们的家,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她咬着唇,犹豫着终是没有点头。
她对顾家有甚么依恋?她绝对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这种态度实在令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