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麻烦。”家杰突然说。
“生意上的?”传宗关心。
“生意上,生活上都不如意。”他看来很烦恼,用手指扫进头发。
“顾老先生知道吗?”
“怎能让他知道?他不会,我也不要他帮忙。”家杰的眼神并不集中,“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始终是你父亲。”
“他是好父亲,是。那又怎样?我们意见不合,看法也不一样,他太古老了。
现在做生意要冲,要冒险,要抢时间,还要讲关系,会送红包。他——唉!我跟他没办法合作。
“以前你们一直合作得很好。”
“那是以前,我还不懂做生意,凡事以他的意见为主。那时——”他停下来,换了口气,“他一点也不了解我。”
“自己人总好解释。”
“他相信你多于相信我。”
“你误会了,”传宗很为难,他知道这是事实,但——该怎么说,“他要我帮助你。”
“你的离开是否不同意我的工作方式。”
“也不是全部。”传宗吸一口气,“我不是老板,不是挑大梁的人材。
家杰望着他良久,失望的说:
“不知道为甚么在烦恼时总想到你,觉得你可以帮助我,至少替我分忧。
“我——能帮你甚么?”
“不必了。我的烦恼你不了解,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反正我的朋友不少。”家杰挥挥手,想挥走那丝——狼狈,是这两个字吗?他看来是有些狼狈,“你肯听我发牢骚就行。”
“家杰,如果太冒险的生意,我觉得还是收手的好。”
“收手?”家杰苦笑,“但愿我从未开始过。”
“你到底在做甚么?”传宗忍不住问。
没有上司下属的关系,他比较畅所欲言。
“算了。”他又挥挥手,心不在焉,“但是——我没有理由向老头子屈服认错。”
家杰没有说话,视线转向很远很远的窗外。
“或者,有一天你能帮我忙。”这是临走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传宗一直为这件事不安,他也不明白顾家的事总缠扰他,像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心怦怦乱跳,莫名的惊惶。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在静夜中格外惊心动魄。
“喂!”传宗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抖。
电话筒里传来一把带哭泣的声音,竟是曼宁。
“冬姨从楼梯上昏倒,摔了下来。现在救伤车正送她去医院,我立即会赶去——”
传宗再也听不下去,扔开电话跳起来,胡乱的穿上衣服,立即夺门而出。
老天爷,怎么总有不幸的事发生在冬姨身上。
医院里,冬姨仍在急症室,曼宁、希仁都焦虑的站在走廊上。
“对不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曼宁对传宗说,“做梦也想不到。”
“这——可能是意外,她怎样?”
“还不知道,送来时她仍昏迷—”
又是昏迷,上次中毒也是昏迷,对不?
“半夜她怎会在楼上?”传宗怀疑。
“我们也不知道。”希仁皱着眉头,“正熟睡,忽然听到“砰铃彭隆”的声音,赶出来看,原来冬姨摔下楼。”
“谁先发现她的?”传宗再问。
“大家,”曼宁说,一边指着卢太太和一个菲籍女佣,“我们一起发现她的。”
传宗心中再怀疑却也不敢也不好意思再问,莫非顾家大屋里有人想害冬姨不成?
但是冬姨为甚么上楼?
一个半小时后,知道冬姨除摔断一条大腿骨外,并没有甚么大碍,明天若没有脑震荡的现象则是不幸中的大幸。
天快亮了,希仁夫妇带着卢太及菲籍女佣回家,传宗在那儿等待,他要看到冬姨醒来才能放心。
当时当值的是位年轻的主诊医生。
“伤者是你甚么人?”他问。
“可以说是母亲。”传宗答。
年轻的医生皱皱眉,这答案虽怪,但他却没有再追问。
“有一个现象——我不能确定,”他慎重又认真的答,“伤者脸上口鼻部分,我仿佛闻到一阵哥罗芳气味。”
“哥罗芳?你为甚么不检查?”传宗叫。
“伤者伤的是大腿骨,要急救!”年轻医生笑起来,“我们不是警察,更不是侦探。”
“你真的闻到哥罗芳的味道?”
医生想一想,便笑。
“我不能确定。但我对哥罗芳气味是相当敏感的。”他离开走廊。
传宗独自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怀疑又加多一层,哥罗芳?那实在太古怪了。这是意外事件,又不是犯罪。
但,哥罗芳,他记住了。冬姨醒来已是当天黄昏,她醒过来后,就强烈的表示伤口极痛。传宗召来护士替她打了止痛针,她依然痛楚难当。
“冬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冬姨茫然以对。
“半夜里,你独自一人跑到楼上做甚么?”
冬姨眉心微蹙,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她终于摇摇头。
“但是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的。”
冬姨努力回想,仿佛忘记了腿上的痛楚。
最后的结果仍是:她不知道。
“你尽量想想,到底发生甚么事?”
冬姨尽力的思索着,她用手语做出:我十点半钟已上床休息;接着又表示:睡得很好,很安宁:再接着她表示:甚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甚么上楼,为甚么掉下来,是这样?”
她认真的用力点头。
“那——醒来时你可曾嗅到甚么不同于平时的味道?”
“药水味。”她做着手语。
“不,还有没有其他?”
“好像有种甜甜、香香的味道——我不知道。”她再用手语表示。
扮罗芳?那是真的了。有人用哥罗芳迷昏冬姨,然后带她上楼,然后将她推下去——
传宗被自己的思想吓坏了,可能是这样吗?
没有任何人有害她的原因、理由,也没有人有这种可能性——
苦恼又满怀疑心的传宗向嘉文倾诉。
“怎么说得像古老电影里的故事。”嘉文忍不住笑,“难道害冬姨的目的是谋财害命?”
“当然不是。但别笑,我想必定有一个阴谋。”
“如有阴谋,对象该是顾氏夫妇,冬姨只不过是一位助理当家。”
“不能再有这类似的事件发生。”
“大概不会。我相信是意外。”嘉文拍拍他的手,“若不放心,接冬姨回家。”
“她断了大腿骨,接回家不方便。”
“接到我家。”嘉文非常懂事又体贴,“让妈妈照顾她。”
“这是唯一的办法,明天问问冬姨。”
传宗提出这请求后,冬姨还没有表示任何意见时,曼宁已郑重的拒绝。
“别说你要上班不方便照顾,我们在事情未弄清之前,也不能让冬姨离开。”
“你也怀疑不是意外?”传宗问。
曼宁犹豫一会,慎重的表示。
“目前一切保密,但——希仁已找人调查这两件事。”曼宁摇头,坚决地说,“希望你们甚么也不用说、不用问,我们希望查出家里到底出了甚么事,到底有甚么不妥。请保密。”
“但是不能让冬姨冒险。"
“不会再有机会,我们已请专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她。”
曼宁觉得委屈,却坚定的点头。
“我们顾家负全责。”
“真抱歉。”传宗知道自己说得太倔,尤其不该对他如子的曼宁这样无礼,
“我紧张又害怕。”
“我了解你的心情。”曼宁眼圈红起来,“看到冬姨痛得厉害,我也不安。”
冬姨拉拉传宗的衣角,做了连串手语。
“你要我——搬到顾家陪你?”传宗意外又为难,这怎么行。
冬姨用恳求的眼光望着曼宁。
“你想这样,我们绝对不反对,传宗永远是我们顾家最欢迎的客人。”曼宁立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