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太好像很紧张。”
她默默沉思一会又摇头。
传宗很急,如果冬姨能说话,又或者他能明白她在想甚么就好了。
可惜她是哑的。
“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他说。
她连忙拒绝,很认真的摇头表示“她没事,很快就会好。你回去上班。”那样子彷佛是责怪卢太紧张,不该让他来。
“那——有甚么要我办的事?想吃甚么?我去替你买。”
冬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她表情极少的脸上就像绽开了一朵花。
很自然的,传宗轻轻在她脸上吻一下,她是他心目中母亲的化身。
“我回去上班。”他站直了身子。
冬姨眼中缓缓流下一串泪水,极为感动。
传宗是个略保守的大男孩,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吻冬姨,虽然他极爱极依赖她。
“冬姨—”他吓一跳。
她轻轻的拥着他的腰,点点头,抹干眼泪,示意他离开。
走出房门,卢太太竞等在那儿。
“我带你去见顾太。”她说。
她也是一个表情不多的女人,但是她与冬姨不同,冬姨只是沉默,而她,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就算腰带传宗去见曼宁,也不必一语不发的等在门外吧。
“我已请家庭医生看过冬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卢太轻言细语,“通知你,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不会。非常感谢你。”
“冬姨原本好好的,刚才吃完饭——不知怎么她竟全身发抖,脸色苍白,我扶她回房时,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说。
“家庭医生怎么说?”
“也许受了点风寒。”卢太看他一眼,"我太大惊小敝,请原谅。”
她送传宗到小客厅,迳目退下。
几分钟后,曼宁走进来。
“听说你会来,想跟你聊几句。”她微笑,曼宁的微笑慈祥又温馨,传宗感觉极好。
“新工作还习惯吗?”她间。
“一边学一边做,两位顾先生都肯教我,暂时还很好。”
“我知道你一定行,我不会看错人。”
“谢谢。我会努力。”
“传宗,保良局里完全没有你的记录?我是说关于你自己的。”曼宁仿佛考虑了很久才这么问。
“大概没有,没有人告诉过我。”传宗坦然,“相信也是在一个冬天,保良局的人发现门口有一个弃婴之类。”
“你在冬天出生的?跟家杰一样。”她说。说到家杰两个字,下意识地皱皱眉,“有没有想过查探一下自己的身世?”
“没有。父母这么做当然有他们的苦衷和理由,他们不留名,我又何必追查?冬姨待我如儿子一般,我已很满足。”
“对不起。也许我太好奇。”曼宁颇尴尬,“我——是关心你。”
“我明白。”他笑,“我一直努力向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相信我的父母定也开心。”
“你完全没有好奇心?”
“以前的日子,我要工作养活自己,要供自己读大学,生活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也许是。我并不了解,”她歉然,”看见你,我很自然的想起家杰——很遗憾,我们这个儿子并不亲我,你大概也看到。”
“他事业心重。”
“他也不亲希仁。现在他必须依赖希仁所以才在一起,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另创事业。”
“从小去外国读书的人都比较独立自主的。”
“嘉仪倒不像他。”
传宗不做声。他再一次发觉,家杰和家人的关系比较特别。
他从未看过家杰在家吃晚餐。
“若有空,你能多来我们家,探望冬姨也好,陪我聊天也好,我们极之欢迎。”曼宁的话是从心底发出。
“但是——”传宗很窘,“顾太太,我是有未婚妻的人。”
“啊——”曼宁意外,随即恢复自然,“很好,很好。她——是甚么人?”
传宗放下心中巨石,轻松极了。
“我们是大学同学,都是普通人。”这么自然就把整件事说出来,他高兴得想飞,想大声呐喊。一开始,他没想过瞒他们。
“很高兴你这么告诉我。”曼宁十分认真,完全没有责怪之意,当然,她失望,很明显的。“你真是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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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原本一早想讲——其实家仪也知道。”
“那孩子一厢情愿,别理她。甚么时候带未婚妻让我看看?”
“如果你想见地,随时都行。”传宗笑,“还有,圣诞节旅行一事,你若觉得我不再适合,请另找人陪你去波上顿。”
“不。我喜欢你陪,”曼宁想也不想,“我们很投缘,相信缘分吗?缘是很玄妙的,像我们和你,我们和江心月——刚才她来吃午餐,面对她,我真觉得度日如年。”
“江——你们的弟妇刚来过?”他心中灵光一闪。
江心月来,冬姨有病,有关系吗?
很想马上回到冬姨那儿问一问,礼貌上又不能离开曼宁。曼宁似乎很寂寞无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转眼就到四点半了。
“快要下班,你也别回公司,留在这儿吃晚餐吧。”曼宁说。
传宗完全没有拒绝曼宁的意图,她说甚么他都百分百的欣然接受,或许这真是缘分。
希仁和家杰难得一起回来,看见传宗都颇意外,却很高兴。
曼宁抢先说了传宗在此的原因,她很自然的保护他。
“难怪下午找不到你。”家杰说,“我们有意收购一间公司,想跟你一起商量。”
“对不起,因为冬姨病了,所以我来探望她。
“她病了吗?”希仁关心地问。
“只是小事。”传宗很不好意思。
正待晚餐,卢太又领着江心月进来。
“中午才来过,你又有事?”曼宁诧异。
“我正在附近探朋友,这时过海塞车,我想等一会才回家。”心月的眼睛灵活的转动,“太好了,家杰也在。”
家杰只随便跟她打个招呼,迳自和传宗讲话。希仁也只点点头。
“那就留在这儿吃晚餐吧。”曼宁说。
卢太悄然退下。
饭桌上,大家都很沉默,只有江心月在那儿不停的讨好这个,巴结那个。
传宗注意到,她对家杰的眼光特别柔和,这跟家杰是她一手代大的很有关系。也许她并不自觉,,然感情确真。
“传宗,”她不再叫他殷少爷,“等会儿我们—起走,至少我可以送你到地铁站。”
传宗下意识的皱眉,想拒绝又说不出口。
“我留传宗有事讨论,”希仁说,“你自己先回去。”
江心月看传宗一眼,不再说话。
饼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
“有次我在街上看见你和一个斯文的女孩子在—起,她是甚么人?”她问。
“那是传宗的未婚妻。”曼宁淡淡地代他回答。
江心月愕然。
她以为抓到传宗的秘密。
“啊——看我多蠢,一直误会传宗是家仪的男朋友。是我错,是我错。”她夸张地说。
没有人理会她。
她望定传宗还是不放松。
“冬姨是你甚么人?”
“你认识冬姨?”传宗反问。
“不是卢太新来的助手吗?”江心月一副无邪状,“他们说你介绍的。
“冬姨是助养我的人,我当她是我的母亲。”传宗吸了一口气,意识到江心月是针对他而来。
“原来是这样。”她作恍然状。谁都看得出她只不过在作状。
“冬姨为甚么是哑的?”
“天生如此。”曼宁不高兴的说,“让传宗吃点东西,他们还要开会。”
江心月果然沉默下来,她对曼宁还是颇为忌惮的。
晚饭后,她辞别了,家杰也有约外出,他们俩倒是一起走。传宗留下来,希仁并没找他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