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面色沉静下来,读不出思绪,垂眸道:“你一定已经有了对策。”
赫连羽点点头,说道:“先发制人。他们既然定下婚礼之日赶到无棣城,这段时间一定会有所松懈,我们这个时候出兵,大功可成。只是———”
云萧接口道:“婚礼恐怕不能按期举行,是不是?”
赫连羽道:“不,云萧,我会在婚礼前赶回来。”
云萧一笑,“那么只是怕我担心?”她笑意渐敛,“兵者,凶器也。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我怎么能不担心?不过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
赫连羽握住她的手,重重点点头。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这件事要成功,当然要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对我也该保密的。”云萧的手冰冷,却是追究起他的隐瞒之罪来。
赫连羽苦笑,说道:“本来是不想让你担心,但总不至于连你也信不过。”奉送上大大的笑脸,出力讨好,“云萧,你懂得多,我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你要帮我想想。”
云萧微笑着点点头,接受了他的道歉,说道:“我懂什么打仗的事?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冰天雪地的,你准备的粮草够不够?能不能以最快速度抵达赤族?还有,无棣城里的赤族内奸你怎么处理?你又怎么瞒过他们的耳目?”
“前天我把一部分军队以冬猎的名义调出,三千精兵,备足五天粮草,足够了。赤族兵力的多寡、部署和战斗力我一清二楚,只要抓住赤尔斑,赤族自然会归附。赤尔斑志大才疏,大儿子赤必离心胸狭窄,现在赤族上下根本没有什么能打仗的老将,就算他们识破我的奇袭,正面对阵,我也一定会赢,只不过多费些周折罢了。”赫连羽说起军事,脸上意气风发,眼眸如鹰隼般锐利,叫人望而生畏,“至于无棣城,更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公孙先生,白明夷和呼雅台坐镇,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在他们眼底下作乱?”
世上的男子,英雄也好,庸人也罢,在心上人面前总会用心表现,赫连羽也不例外,云萧听他剖析精到,安排周详,知道他草原雄鹰的名头并不是浪得虚名,又见他那种胜券在握舍我其谁的气概,大是心折。
想起纪瑕几次有意无意的提醒,心里有些不安,两次遇刺,都可能和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有关,赤里格只是幌子,但深知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并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下属朋友,也就不说。那三人相互协作,相互制约,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云萧拿起一个未完工的香囊,正是她在灯下缝制的,笑道:“这个香囊本来是要在婚礼之后送你的,现在你要出兵,不如我连夜绣好,你走之前就能拿到。你陪我,好不好?”
佳人有约,赫连羽自然从命。云萧一针一线缝得仔细,赫连羽挨着她坐,目光炯炯也不觉得困。天色将明,赫连羽悄然离去,手里握着刚刚完工的香囊。这香囊小巧玲珑,一面绣凤,一面绣凰,代表着如凤如凰,永不相离,凤凰来仪,瑞祥如意。囊中有一绺乌发,是云萧临别时绞下来的。赫连羽把香囊举在鼻端,一股幽香扑鼻,也不知道是香草的香还是云萧的体香。
第十一章宫变(1)
朔风卷着雪花纷纷洒洒飘落,把山河大地、宫舍茅屋染成一色的白,宁河水还没有完全结冰,在变窄的河道中奔腾而去,岸边的薄冰嘎嘎作响。人们都躲在房屋或帐篷里,烤火饮茶,没有人愿意出门赏雪,街道上空荡荡的。赫连羽带着贴身侍卫毫不声张地离开了无棣城,随行的还有纪瑕。
“带纪君跟你出城,但是不要理会他的行踪。”临行送别,云萧突兀地交代一句,然后深深望着他,“羽,我等你。”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轻轻的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响彻云霄,重愈千钧,记得她的眼神,深情,眷恋,期盼,信任,记得她的容颜,冰雪般清寂,却透着无比的坚定决绝。说完话她轻轻吻了他,之后粲然一笑,飞雪为之一停,寒风也变得柔和。抚上嘴唇,温热的触觉和气息还留在那里,漫天雪花飞舞,一片两片千万片,片片都是云萧的身影,云萧的笑,云萧的嗔,云萧的眉,云萧的眼……
即将抵达营地时,赫连羽回首白茫茫天地中的无棣城,雪花迷人眼,他却分明看到那个翘首独伫的身影。云萧,我要一举廓清政局,为你打造一片安定没有威胁的天空,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你等我。
进营地之前,纪瑕向他告辞,赫连羽没有多问。云萧心思细密,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不过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绝对不会不利于他,他也懒得费心去猜。
疾行军三天,早已到了赤族的地界,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人烟,更不用说抵抗了。这实在很可疑。赤族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不可能,赤尔斑虽然志大才疏,但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更不会坐以待毙。
那就是有什么诡计陷阱了?断他粮路退路,在冰天雪地把他饿死困死?小鄙部队袭击骚扰,乱他军心,再趁机反攻?或者在哪里设下埋伏,等他入套?
赫连羽阴沉一笑,他既然敢来,怎么会不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周全?倒想看看,什么样的陷阱能困住他,赤族又有什么人堪与他对敌?
当天晚上,有赤族小鄙人马来袭击,一触即溃,赫连羽越发肯定有陷阱,也不在意,赤尔斑的大帐就在一日路程之内,赤尔斑如果不敢和他对阵,就是输了,如果对阵,他可怕过谁来?
第四天是一个晴天,中午时分来到赤沙谷,过了山谷就是赤尔斑大帐,如果赤族有陷阱,也只能设在这山谷了。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还没有人是他身后这队精兵的对手。
三千人分作三队,原辰里、花不都各领一队,赫连羽带领前队,先行通过山谷。他一向是越危险越冲在前面,手下的人也不便劝阻。
斥候回报,山谷中没有伏兵,赫连羽便带兵入谷,千余骑兵飞一般地急驰而过。出了山谷,遥遥可见赤族营地。中队和后队也开始进入山谷,赫连羽面色冷峻,命令略做休整,等待后两队的人集合后一起冲锋。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身后的山壁上,凭空冒出无数人来,檑木石块雨点般落下,封住了山谷出口。几支人马出现在视野,分三面围了上来。
猝然遇伏,赫连羽并不慌乱,手下军马迅速合在一处,准备冲阵。
忽然一个熟悉的旗帜映入眼帘,赫连羽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陷阱?除了他,还有谁这样熟知他的性格和用兵,一步步把他诱到这里?他最初接触兵法,就是他教的。
云萧身披白狐大氅,怀抱兽炭手炉,呆呆坐在林中小亭里,望着漫天的碎玉琼英出神。
这就是牵绊的感觉吗?每时每刻,每做一件事情,都会想起他,纷纷扰扰,牵肠挂肚。三天了,雪无止无息地下,没个尽头,风雪隐藏了军队的踪迹,却增加了行军的难度,羽,你还好吗?没有亲身经历,却听人说过军旅的艰苦,何况在这样的冰天雪地。知道他早已习惯出生入死,还是忍不住心痛,更担心这样的天气,万一辨敌不明,反而落入赤族的陷阱。
天下最凶险的事莫过于打仗,哪里真有百战不败的将军?想到凶险处,仿佛片片雪花都变成了血红,忙闭眼收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