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一切不是都交代得很清楚了吗?为什么现在还会发生这种问题?”
当初,他会毫不犹豫的把医院交给商耕林,一方面是因为这家医院是他们两人父亲的心血,他相信他会好好的管理它,另一方面他也信任他有这个能力,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出这样的纰漏。
“拜托,什么叫交代清楚?当时,你不过是把一大堆签好名的文件丢给我,自己则是咻的一声跑得不见人影,除此之外,你哪有交代什么?更过分的是,这些还是你趁我到美国开会时做的好事。”
“是吗?”
“当然是,而且你是不是忘了?这家医院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而已,如果我说了就可以算数的,那些个老家伙不抗议到底才怪。”商耕林有些没好气的翻翻白眼道,想到那时他从美国开完会回来,还来不及休息,就看见办公桌上一堆让渡的文件,他差点没疯掉。
“四年后才来抗议?”夏尔谦冷笑一声。
就算他们反应再迟钝好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也太久了点吧!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早在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人在台面下运作,频频搞些小动作,只不过因为我老爸还在的关系,所以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搞分裂。”
“既然如此,那今天的股东会议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因为我老爸现在不在国内,俗语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放了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商叔不在国内?”在推开会议室的门之前,夏尔谦忽地停下来,手搁在门把上,不解的问。
“嗯,他跟我妈去德国看你爸妈了。”说完,商耕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有些语重心长的说,“我说你啊!就算想放逐自己,过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夏爸、夏妈想一想,他们失去一个儿子已经够可怜了,难道你还要让他们再失去另一个吗?”
闻言,夏尔谦眼神微微一黯,沉默不语。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想了很多,包括他和花想容的未来,然而,每当他一想起尔康的死,几度兴起想回来的念头,又忍不住退却了下来。
也许再给他一段时间吧!
“喂!你别净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不然,你好歹也稍稍透露一下,等一下进去后,你打算怎么应付那些家伙,也好让我心里先有个底。”
“没什么打算。”他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哪有时间想什么。
“什么?”闻言,商耕林差点没当场昏过去,“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
“完了,真的完了。”他已经可以想见,等一下进去之后,他们会如何的被敌人痛宰一顿,而毫无还看来,他得先有心理准备,要喝西北风了。
第八章
漂泊的俗世只愿与你相守一生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一日Monday天气晴
灿烂的星空下,花想容和夏尔谦肩并肩的站在阳台上,静静的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不知道为什么,花想容觉得这阵子的夏尔谦似乎比往常还要来得沉默,于是,她试著以轻松的语气问:“想谈谈吗?”
也许她无法替他解决事情,但至少她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过,前提是他愿意和她分享他心里的烦恼。
“我不知道。”比起以前那句不关你的事,这次应该算是进步很多了。
“是工作上的事情吗?还是……黎心儿的事情。”其实,自从两人感情明朗化之后,她就一直很想找机会再和他谈谈有关黎心儿的事,只是,一直都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说不定,悬念在她心头已久的疑惑,可以在今天得到一些解答。
“都有吧!”
“可以告诉我吗?”
夏尔谦双手扶靠在阳台上,静静的望著远方星光闪烁的天空,似乎正在考虑著该怎么开口告诉她。
花想容也不催他,她静悄悄的返回屋里,从冰箱拿出两罐饮料,重新回到他身边。
“喏,给你。”她把一罐饮料递给他。
他沉默的接过她手中的饮料,半晌,他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才缓缓流泄而出。
“前几天,我接到了一通以前的好朋友所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医院里最近因为正酝酿著一股重新改选院长、副院长的风潮,几乎乱成一团,所以希望我能回去,重新担任院长的工作。”说到这里,夏尔谦忽地顿了顿,他缓缓收回落在远方的视线,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考虑著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看出他眼底的挣扎,花想容立刻善解人意的回以他一抹鼓励的笑容,“我在听。”她知道他正试著在对她敞开心扉,而这正是她更靠近他的心的最好机会。
虽然,她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包括他不是修车工人吗?怎么会突然间成了一间医院的院长?
闻言,夏尔谦情不自禁的低下头轻吻了下她的唇瓣,他一手轻抚著她柔软的发丝,淡淡的问:“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花想容点点头。
“当时,尔康和黎心儿交往没多久后,就告诉我们他决定要娶她,我们一开始直觉反应是,他太冲动了,毕竟结婚是人生大事,而他们两个人交往还不到半年,贸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有些草率。”
“然而,在他强烈的坚持下,最后,我父母还是答应了让他们先订婚,等黎心儿大学毕业之后,两人再结婚。当黎心儿顺利的毕业了,夏、黎两家便开始著手筹备起婚礼来,一切都那么的完美,但是没想到,尔康却……他却……”
夏尔谦的声音倏地一停,伸出手用力的搂抱住花想容,把自己的脸埋进她芳香的发丝中,他强忍住喉头里那股强烈的苦涩,痛苦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似乎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靶觉到他拥著她的手臂正微微的颤抖著,花想容眼底忽地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她用力的回拥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从他紧拥著她的手臂忽然一阵用力的紧缩,及头顶上传来的一声声浓重的喘息声,她感觉得到他的心里正承受著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顶忽然传来夏尔谦哽咽的哭声。
“他死了。”浓浊的声音里隐含著椎心的痛楚。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心疼的拍拍他的背,声音也为之哽咽。
她也曾有过失去家人的经验,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楚,不会因为她当时年纪还小就减少一分一毫。
“他不应该死的,他还那么年轻,还有著大好的前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的把他从我们身边夺去?”像是要一次把心中的痛完全发泄出来,他紧拥著她,不断的低吼道,眼角缓缓滑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直到现在,他仿佛还能清楚的看到尔康浑身浴血的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他相信他这一辈子大概永远都忘不了。
无言以对的花想容,只能不断的用拥抱来安慰他。
“你知道吗?我是个外科医生,但是我却救不了他,我救了许多的病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弟弟,你说,这是不是既可笑又讽刺?”
当时,他几乎要被自己那种无能为力、自责、懊悔及痛苦给彻底淹没。
而他也是从那天之后,便再没踏进过手术房半步,除了因为那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犯过什么样的错外,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他的手只要一碰到手术刀,就会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那种感觉好像在提醒他——他根本没有资格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