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他先看过吗?她半犹豫地,一股难得的欣悦蓦地攫住她,霎时冲动起来。“好,就让他看看。”她双手提起礼服长长的裙襬,甚至连鞋都未穿就翩然飞出房,悄悄攀上楼梯。
转角处,一个低沈而苍老的语音止住她脚步,是英叔,他今晚不该出现在这艘游艇上的啊?今晚,该是只属于她和光哥哥的。
“小姐喝了吗?少爷。”
“应该喝了吧,刚才我已经请真知子把咖啡送过去了。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那就好,可以出航了。”
“英叔──”神谷光彦的嗓音似乎充满犹豫。
“不能再犹豫了,小姐已经正式满二十五岁,明天律师就会来宣布老爷的遗嘱。”
遗嘱?她轻轻蹙眉,对啊,明天律师就会来宣布义父的遗嘱。两个月前,义父因意外死亡,一直替他处理相关事务的律师告诉他们,义父曾要求过若他在她二十五岁以前去世,就必须等到她生日那一天才能公开遗嘱。但,这件事值得用如此神秘的语气讨论吗?为什么英叔会叫光哥哥不要犹豫?
她立刻就明白原因了,老人低沈的话语虽细微,却一句句清楚地传入她耳里。
“难道你真的甘愿让小姐就这样继承神谷家所有的一切?”
“当然不愿意!”神谷光彦语气激动起来,“自从义父宣布退休以后,神谷财阀不一直就由我当家主政?他死了之后,我更是理事会推选出的新任指导者。这一切都该是我的!兰没有资格干涉!”
这是什么意思?她闻言,一阵晕眩,身子亦微微一晃。光哥哥为什么用如此憎恨的语气说话?为什么会说她没有资格干涉神谷财阀的事务?
“所以才一定要将游艇开到外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小姐失踪。”英叔冷冷地说。
她全身一颤,蓦然冻立原地,耳边,英叔冰冷而锐利的语声仍持续传来。“小姐若不在人世,神谷财阀的一切自然归属于少爷,谁都不会有异议的。”
她倒抽一口气。
“谁?谁在那儿?”两个男人同时厉声质问,她深吸一口气,强抑激动的心绪,颤微微地步上楼。
“是妳?”神谷光彦掩不住震惊的神情,“你都听见了?”
“光哥哥,”她语音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低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你别误会。”
“你想杀我?想让我消失在人世?”
“不是的。我──”
“别想骗我!”她语声忽地高扬,再也克制不住悲愤的情绪,瞪向他的眼眸伤心欲绝,“我都听见了!你想杀我!为了得到神谷家的财产──”她蓦地一声悲鸣,泪眼迷蒙,“我真不敢相信,天,我不敢相信!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义父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他似乎也爆发了,眼眸燃着熊熊的炙人火焰,“全部!所有的一切!而我,却连一张公司股票也拿不到!这公平吗?多少年来,在财阀里拚命工作的是我,不是妳!理事们推选出的指导者也是我,不是你!就因为只有你才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就如此轻易抹煞二十年来我对他的唯命是从!”
“你说什么?”接二连三的震惊重重击向她,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我是义父的亲生女儿?”
“没错!”
“可是,可是──”
这怎么可能?多少年来她一直以他义女的身分存活着,他怎可能是她亲生父亲?“不必怀疑!你确实是他私生女。那老头碍于形象不敢对外公开,可是我在两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怎么知道?”
“英叔告诉我的。”
她不觉瞥了老人一眼,老人也冷冷地回望她。“所以你──”她颤抖着嗓音,“就和英叔合谋──”
“除掉妳。”他残忍地接口。
天啊,饶了我吧,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她双手掩面,直觉胸膛空空落落,似乎连心脏也停止跳动。自己还活着吗?或者已经死了?这是地狱吧?否则怎可能如此毫不留情地折磨她?泪,一颗颗自眸中滚落,呼吸,一次次愈发迟滞。为何呼吸不干脆停了?为何要让她清醒着受此折磨?
她忽然一扬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为什么?我都要嫁给你了,光哥哥,结婚后我的一切不都全属于你?为什么还要──”
“自由!”他狂暴地,“因为我想得到真正的自由,因为我发过誓要亲自主宰所有一切!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不会再听命于任何人,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摆布我!我恨透老头总是以一双阴冷的眼睛对着我,仿佛我是签下卖身契卖给他的奴隶,他有权命令我做任何事。你知道吗?我恨透这种感觉,从小就恨!我可不希望婚后还得看你脸色才能用钱!”
她怔了,不知所措地听着他凄厉冷酷的指控。这一刻,他漂亮异常的脸孔奇异地扭曲,就像是原先高挂天空的晓星之子,瞬间堕落地狱成为魔鬼的门徒。他不是光哥哥。这个男人不是从小疼她爱她的光哥哥!他不是!她激烈地摇头,再也受不住这样肝肠寸断的感觉,蓦地拔腿直奔上甲板。
“你去哪儿?兰,回来!”神谷光彦厉声喊道,自她身后追赶着。
她拚命地跑,听着后头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靠近,一颗心也随之愈来愈恐惧。终于,她无路可退。“别过来!”她背靠着栏杆,尖声喊道。
“兰,船已经开离东京湾很远了,你没地方可走了。”
“那我就跳下去!”她心碎地哭喊,“这不就是你今天想做的吗?把我推入冰冷的海里?”
“别冲动!兰。”他的神色居然流露着焦急,“我其实并不希望──”
“别再说了,够了!”她喝止他,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双手开始用力撕扯起身上的礼服,一面撕一面喊,语音破碎,“我真傻!竟然还开开心心地准备嫁给你。在你心中,我根本比不上神谷家的财产,为了钱,你甚至不惜除掉我。我是傻瓜!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竟然一直爱着你这种男人──”
“兰──”他怔怔望着她。
经过一番狂乱的努力后,她终于卸下方才快快乐乐套上的结婚礼服,全身上下只余一件连身长衬裙。
“兰,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扬起头,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跃动着迫人的火芒,“光哥哥,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这世上我只愿为你一人而死。”
他像激烈一震,身子一阵摇晃,一双黑眸怔怔凝住她,半蕴迷惘。
“看着我,今日我将实现我的诺言。”她定定地瞪着他,一字一句,毅然决然,“过了今晚,这世上再没神谷兰这号人物!”语毕,她翩然纵身,跃出这艘神谷光彦最钟爱的白色游艇,窈窕洁白的身躯直直入海,破浪而去。
“兰!兰──”
她仿佛听到后方传来神谷光彦焦急恐惧的高喊,一声又一声,但她不理,只管继续游着。好一阵子,当她确认他们无论如何也寻不着她时,她让自己全身放松,闭上眼,沈入神秘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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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兰坐在梳妆镜前,凝视着自己清丽无双却苍白惨淡的面容。想起来了,原来她不是神谷兰,她不是神谷兰,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存在,她是晓兰。
第九章
从伊斯坦堡得来的消息,令神谷光彦相当不悦。“什么?找不到他们?”他怒极拍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