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还不算什么,有时上级会派她到舰队上为官兵们上一些情报学方面的课,这时底下那些许多年纪比她大的“学生”们就会恶作剧了。碍于她的军阶较高,他们或许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她,但暗箭才真正难防。每次上课都好像斗法似的,严重考验纪薰然的应变能力。
她从未为第十舰队的官兵们上过课,不过正因为今晚是她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才需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印象。
她知道他们一定对她这位“空降部队”感到十分好奇,再加上她毫无实战经验,或许他们甚至已在心中暗觉不满,所以今晚她一定得给他们一个专业的印象,而且绝不能让他们将她看成一个只适合当花瓶展示的美女。
贺星扬盯着她,她清丽的容颜看来极端的严肃,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站在她身边,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端凝的气氛。只要在人群中,她就是这副模样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公事公办的模样。
在她致词时,他依然研究着她。他很讶异她在森冷的神情里居然能出现一抹淡然的微笑,那就好像在极端酷寒的雪地里绽放了一朵小花一样奇特。
“纪中校打算整晚都维持这种表情吗?”当她致词完毕后,贺星扬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却是略带挑衅的。
“咦?”纪薰然一怔,她的表情哪里不对劲了?
“你脸上的神情仿佛第十舰队的军官们得罪过你似的。”他补充道。
“我没那个意思。”她断然否认。这家伙非要找她麻烦不可吗?
“是吗?”贺星扬耸耸肩。
或许她的神情是严肃了点,但那是因为她不希望大家把她当成花瓶美人,绝不是她生性就爱故意板着一张脸。
她开始对他完全不了解状况却任意挑她毛病的态度感到有些被激怒了。不,她早就被激怒了,只是先前一直拼命忍着不发作而已。她默默地在心中数数,平稳着激动的情绪。
“要喝杯香槟吗?”贺星扬仿佛浑然不觉她的愤慨,递了一杯香槟给她,然后转头吩咐侍者,“给我一杯咖啡。”
纪薰然秀眉微扬,“这不是酒会吗?”她轻轻摇晃着手中冷冽如冰的香槟,浅浅啜了一口。
贺星扬微笑,“我喜欢喝咖啡。”
侍者很快就回来了,递给他一杯咖啡,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纪薰然瞥了他一眼。怪胎!她暗暗在心中骂着,哪有人在酒会里喝咖啡的?
“你不喜欢吗?”他举高以上等骨瓷精制的咖啡杯,朝她微微一敬,浓郁的香味直扑她的鼻,“我每天都得喝上好几杯呢!”
每天好几杯?他怎么没因此而导致咖啡因中毒?
“咖啡因对人体不好。”她语气平静客观地说道。
贺星扬品了一口他最钟爱的饮料,“纪中校连饮食都如此节制吗?”他迷人的眼眸闪着笑意。
“长官喝太多咖啡了,”纪薰然表情不变,“尤其是产自诺亚行星的咖啡,更不宜多喝。”
贺星扬闻言讶异地扬眉,“你知道这是诺亚的咖啡?”
“这种香味是属于它的。”
他凝视她一会儿,“你真独特,能分辨得出咖啡的产地,却不愿品尝它的美味。”
她淡淡一笑,“我只是不愿意多喝。”
像他这样毫不节制,迟早会尝到苦果的。
“我可就不同了,咖啡是我的第二生命。”他的眼眸闪着亮光,“假若有一天我穷到没钱买咖啡豆时,恐怕会选择卖掉我那些勋章换咖啡豆吧!”
不可能吧。纪薰然对自己摇摇头。他竟然对其他军人梦寐以求的荣誉勋章如此不屑一顾,宁可拿它们去换咖啡豆?他一定是在说笑。
“长官真是体贴,是为了使我心情放松而故意说笑的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认为他体贴了,他自嘲地轻扯唇角。从前他一直认为“体贴”这两个字是专门造来形容他的好友乔的,没想到也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
“我可不是在说笑。”他的神情十足认真。
她摇摇头,“长官真幽默。”她不相信。
贺星扬耸耸肩,大家总以为“军神”该是个具有高度的军人节操、极度渴求胜利的人物。当他表现出真实自我时,反而没人相信。他对这种情形感到十分厌烦,却又无能为力。幸而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第十舰队的众军官们,倒都是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个舰队的军官们吧!”他将以上等骨瓷精制、具有良好保温效果的咖啡杯随手往会场中央一张摆满精致美食的长桌上一放,领着她往靠近角落一架乳白色演奏用钢琴的方向走去。
纪薰然尾随着他,眸光先往那个方向扫了一遭。
那边总共站了四个军官,围成一个小圈。三男一女,最高的一位有着沙金色的发色,脸颊瘦削,身材也是竹竿型的,肩章上钉了三颗星星。
他旁边站了一个和他截然不同典型的人物。灰黑色的头发有些稀疏,个头儿不高,约莫只有一六二公分左右,一对眼睛圆滚滚的。至于他的军阶──纪薰然迅速瞄了一眼,跟前一位一样。
还有一位背对着她,不过那挺拔的身影倒有些熟悉。她思考了两秒,是杜如风上尉。
最后一个女人正对着她,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是贺星扬的副官──洁姬.菲尔中尉。
洁姬深棕色的秀发盘在头顶,强调出她优美的脸型,亦露出弧度恰到好处的颈项。五官自然是端雅秀丽,身材也相当窈窕,是个气质相当不俗的女人,也是纪薰然今晚见到的唯一女性军官。
“纪中校,让我为你引介一下,”当他们走近那群军官,并攫取他们的注意力之后,贺星扬开始用手一一比着,“舒兹上校,本舰队的右翼指挥官;田中上校,左翼指挥官;至于杜上尉和菲尔中尉你见过的。”
纪薰然开始发挥她超强的记忆力,一一记下他们的特征与身分。由于近看的关系,她可以由他们脸上的纹路推测出他们大概的年纪。高个子的舒兹上校大概四十多岁,田中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杜如风二十五岁左右吧!洁姬则比他小蚌一、两岁。
在和她一番客套之后,田中将注意力转向了贺星扬,“老大,”他这个称呼着实令纪薰然一愣,“没想到你穿起礼服来还人模人样的嘛!”
他这句话更令她陷入一阵怔忡之中,她真的听见一个上校对上级如此出言不逊吗?
贺星扬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他只是微微一笑,原话奉还。“田中,你也不比我差啊!”
纪薰然再次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真的听见一个上级如此不庄重地同下属开玩笑吗?“别开玩笑了,老大,”田中搔搔一头略嫌凌乱的黑发,“下官怎么能和你比呢?”
“是呀,”舒兹亦凑上一脚,“田中这副呆瓜样哪能跟玉树临风的司令官相比嘛,”他语带嘲讽,唇边泛着一丝狡狯的微笑,似乎在报方才田中嘲弄他的一箭之仇,“简直是云泥之别。”
“喂,舒兹,咱们是半斤八两,”田中端起香槟杯,和他的轻轻一碰,“一起干一杯吧。”
这一回合又落下风了,舒兹略带无奈地一笑,和田中干杯,将香槟一口饮尽。
其他人则是一起哈哈大笑。
纪薰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神情从头至尾都是一副镇定如恒的模样,但内心可像在惊涛骇浪中行驶的船,起伏不定。堪称全宇宙最了不起的一支舰队居然一点军事伦理也没有。
“长官这么年轻就升上中校了,真是了不起。”洁姬忽然转向她,清澈的眼眸直盯着她。“很荣幸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