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会刻意保持这里的安静气氛,最恨妈妈叫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破坏这份“秘密”的感觉;而此时此刻,席培铭却觉得这份沈默好像火焰,正在燃烧小房间里的空气,散发出淡淡的苹果味儿,香香甜甜……
她低头笑着漫画的内容,雪白柔女敕的后颈好像在考验他的定力……
“我们下去吧!”他站起身,决定逃避这份考验。
“你先下去好了,我想再待一下下。”
“好。”席培铭坐在来时的洞口旁,把两脚伸进去,踏着梯子向下爬。
“培培。”
“什么事?”他把头探出洞外。
“你说你只在这里住几天吗?”
“对。”
“那……你想,等你搬出去以后,我能不能来这里住一阵子?”
“这里?为什么?”席培铭不解。“你不是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吗?”
沈蓓珊放下手里漫画,两手抱着膝盖。“我老早就想搬出来住了,家里很好,就是没办法专心画画。你知道,我现在收入不多,没有多馀的钱到外面租房子。”
“可是这里现在没有电话,你也不会开车,交通怎么办?”这是他最大的顾虑。
“不要紧。我反正总待在屋子里,不出门的。”她急急表示。
“原则上是没有问题。”他沈吟片刻,“但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们到时再说吧。”
她应了一声,席培铭再往下爬。
“培培。”她又叫。
“还有什么事?”
“我快饿死了。”她有气无力的捧着肚子。
看她愁眉苦脸的,双眉间好像被黑色奇异笔画了十几道垂直线,他很想大笑,手没抓稳,一脚滑出梯子外,整个人向下摔。
“砰!”
4.2
“很好,满漂亮的。”沈蓓珊抱着手臂,对着席培铭的右脚看了又看。
“这叫漂亮?”席培铭被她强迫按坐在椅子上,右脚高高翘在桌上。冷敷之后,她坚持要把他肿得像馒头的足踝给包起来,包了一层又一层,结果变得好像打了石膏一样。
“我第一次帮人包臭脚丫子,能包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她还是很满意。
他苦着脸,“你快乐就好。”
“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煞有其事的努力思索。
“唉,不知道,我这样怎么开车送你回家呢?”他也很烦恼。
“回家?哦,我没想到这个。”她很讶异还有这层问题。“我是说我们要吃什么?”
席培铭指指厨房,“我有买一些食物回来,在冰箱里。”
“好。我去。”她快步走向厨房。席培铭听见冰箱打开又关上,很快沈蓓珊又走回来。“没有能吃的呀!”她一脸被骗的样子。
他诧异的看着她。“不是有一盒鸡蛋、小白菜、几块肉,还有米吗?”
“可是,那些都是生的。”
这是甚么玩笑话?他不信邪的笑笑,摇摇头。“蓓蓓,你不要告诉我,这十年来你一次也没下过厨房。”
“我……会煎荷包蛋,你要吃几个?”她很认真的这么说。
席培铭先是张大嘴巴,然后又闭上。没得说,他只好拖着伤脚去厨房为她做炒饭。
好不容易填饱了她的肚子,她开始打哈欠想睡了。
“吃饱就睡,你是猪啊?”他忍不住糗她。“我两晚没睡,现在想睡不算太过份吧。”她起身伸懒腰,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
“两晚没睡?为什么?”席培铭用一脚跳,跳到她身边,仔细审视她的脸庞。大概是得天独厚,没有黑眼圈也没有长痘子。
沈蓓珊边洗碗边打哈欠。“昨晚画到清晨,前晚听迷糊……凌子舜哭了整夜。对了,他呢?怎么没声音?”
“小弟在。”
“去,派你个公差,到我爸公司,请他下班后来接我。”
一听此言,仅靠单脚支撑的席培铭立刻滑倒在地上,姿势好像滑垒。
“你又再开玩笑吗?”他难以相信的抬头打量她。
沈蓓珊踹他的痛脚。“什么开玩笑,你又不能送我,这里又没有电话,走到有计程车的地方起码要半个小时,天又黑了,不找他当电话我怎么回家啊!”亏她想得出来,找鬼来当电话。
凌子舜嗫嚅的说∶“如果你不怕我把沈伯伯吓出心脏病来,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闲闲没事好做。”想到自己死了还能“日行一善”,他也满有成就感的。
“就是嘛!养你这么久,多少也要回报一点。”她振振有词。
坐在地上的席培铭放声大笑出来,“你拿什么养他啊?蓓蓓。”他扶着料理台站起身。“不用凌子舜传话了,我房里有行动电话。”
“太好了。”沈蓓珊蹦蹦跳跳的跑去打电话了。
席培铭看着她的背影,还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不懂这女人到底有什么优点?”凌子舜小声问他。
他笑笑,反问∶“你不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快乐吗?”
凌子舜想了一下,“是很好笑。”
席培铭又笑了。“那不就结了!”他并不想明说,这十年来自己的笑声还没有这两天加起来多。
4.3
接下来几天,因为脚伤不能外出,席培铭只好在家里待着,为了不让自己过於无聊,他每天都请分公司的经理将各种文件资料送到家里来,与他讨论。
“……以上,就是今天与各部门开会讨论的结果。”何经理是位精明睿智的中年人,也是席爷爷的心月复,是少数席培铭此刻可以信赖的部下之一。“您上次要我调查巩氏企业这几年的财务状况,我透过层层关系调查至今,他们的确有问题,经常有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钱交易,但详细状况还在调查中。”
“巩氏企业……”席培铭向后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沈思。
门铃声打断他的思路。何经理自动去开门。
“培……咦,你是哪位?请问席培铭在家吗?”
一听见沈蓓珊的声音,席培铭立刻请何经理让她进来。
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外套,大部份的头发都绑在麻花辫里,馀下的发丝散在脸颊两旁,像云一样烘托着她白瓷般的脸蛋。没有耳环,没有任何装饰,一身简单的色彩使她嘴唇那抹红彩特别显眼,尤其因为它们正噘得老高。
“蓓蓓,你怎么来了?谁送你来的?”他笑得好高兴。
“我坐计程车来的,晚上爸会来接我。”她鼓动腮帮子,气呼呼的,高高举起手里的便当盒。“都是妈啦,说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要我送吃的来给你,还说我不来的话从此就不做我的饭了,要我自己和狗去抢吃的。真残忍的娘,下次投胎要挑清楚一点。”
他只觉得她生气时,用力晃动麻花辫的样子特别可爱。“真感谢岳母大人……”
“你说什么?”她怀疑的打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蓓蓓,你过来一下。”他招手要她走近自己。
沈蓓珊不明所以的靠近他,一接近触手可及范围内,他即伸手拉她脑后的辫子。
“哇!”她大叫。
“嘿,真好玩。”他拉拉捏捏,又搓又揉,不亦乐乎。“我老早就想这样做了。”
“席培铭!你放手,会痛啦!”
他放开手,沈蓓珊立刻往他受伤的脚上踢。
“哈,我已经快好了,不痛不痛!”他扮个大鬼脸,“耶━━”
“是吗?那这样呢?”她笑眯眯的,双手捏着他的脸颊往两旁边拉扯,硬把他一张英俊迷人的脸蛋拉成扁扁的傻蛋。“扮鬼脸?我教你怎么扮才像!”
“啊!”他申吟着,“我认输,求饶,下次不敢了。”
噗嗤一声,站在旁边的何经理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每年都到新加坡总公司好几次,打从席培铭十几岁陪着爷爷在公司处理事务时,他就认识了这位少年早成的年轻人。他一直以为席培铭是个工作机器━━说的正确点,是席爷爷所操作的一部机器。他从来没有见过席培铭这样像孩子般的动作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