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丽敏为骆炜遭受这样的待遇感到不平,急声催道:“表姊,你就快告诉她所有的经过,还有你这十多年来受的煎熬吧。”
骆炜看看她,转向那个像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鸡腿上的女孩,叹了口气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苹,如果让你爷爷知道我今天跟你谈这些,很有可能我将永远失去你,但为了让你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你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愿意赌它一赌。”
梆丽敏在她说这句话时握了握她的手,算是为她打气,只有罗苹仍旧默默地吃著她的便当。
罗甚是罗教授的独子……骆炜用一个人名当了起头,罗苹一听这个名字时动作僵硬了一下——罗甚是罗不凡放在她身分证上的父亲名字,只是她从不知道这个父亲真的是她的父亲。
骆炜并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说著,“他可以说是一个极优秀出众的年轻人,从小宝课卓越,运动顶尖,艺术、文学才华过人,罗教授一直以他为傲,也一直认定他必将继承衣钵为罗家拿下第二个诺贝尔奖,像居礼世家一样。”
说到这儿,骆炜眼中毫不隐瞒的露出骄傲。
罗苹并不打算插嘴,虽然她心中有一卡车的疑问,但她知道只要她静静地听,必定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不须急在一时。
“大学以前的罗甚,的确完全照著罗教授的计画走著,他参遍各种数理比赛,没一次落败过,这让罗教授对他简直满意到极点,也一直以这个儿子为荣,深觉自己的计画必将很迅速的实现,这个喜悦让他更积极的帮他做生涯规画,他甚至希望他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哪知……”骆炜在这儿停顿了一下,看了罗苹一眼,罗苹正如她所预料的将头抬了抬,对她的停顿皱了皱眉。
骆炜笑了笑,眼眶突然转红,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皱眉的样子真像你父亲。”
罗苹急急避开她的凝视,不知怎么搞的她的眼泪竟让她也有点想哭。
骆炜拧拧鼻头,继续往下说:
“一切事情得由他大一开始说起,大一时罗甚参加了学校的电影研究社,我说过他从小对一些艺术、文学方面非常有才华,他本身也很喜欢涉猎这方面的东西,加入电影研究社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小孩第一次偷尝到甜食一样,他迷上了,之后大二、大三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全放在社团中。”
“爷爷没发现?”
“罗教授对小孩虽严厉,但他有个好处就是信任,罗甚只要将课堂上的功课应付好,他不会太过干涉他的时间分配。”
罗苹点点头知道这是实情,爷爷对她就是如此。
“爷爷后来还是发现了,对不对?”依她判断故事应该会这样发展才对。
“没错。”骆炜一记苦笑,这个女儿的逻辑思考能力实在不输给她爷爷、父亲。
“大四那年一封入学许可泄漏了他的计画,也造成父子绝裂的导火线。”
“入学许可?”罗苹疑惑看著她。
骆炜好满足她总算能这样看著她说话,不再逃避了。
“纽约艺术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你爷爷原本要他申请的是哈佛大学物理系,没想到那封通知书你爸连丢都没丢,当时他真是卯上了。”想起丈夫第一次的叛逆行为,骆炜也不禁笑了起来。
“那他惨了!”罗苹了解似的哀叹一声。
“没错!真的很惨!你爷爷非常震怒,他当著罗甚的面将那封信撕毁,你爸看他这个行为也冒火了,艺术学院的入学申请并不容易,父子俩大吵一顿,最后你爷爷只说了一句——『你如果去念那个什么烂玩意儿,这辈子就不是我的儿子。』他丢下造句话后就离开了现场,之后开始跟你父亲展开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最后他的恐吓跟冷战失败。”罗苹依目前的情况推演出当时的结果,为爷爷的失败发出会心一笑。
骆炜点点头,“其实你父亲下那个决定也是非常痛苦,他真的非常喜欢电影文学,也知道一旦听你爷爷的话放弃它,那这一生将过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会下那个决定他也是想赌一口气,不相信以他的才智,无法在电影事业上出人头地;他更不相信电影事业如罗教授所言一文不值,能对世人有贡献的并不只自然科学一途,他要用能力与事实推翻你爷爷错误的想法。”
“有魄力!”像听说书的一样,罗苹为她这串话发出声喝采,这个老爸太棒了!敢做她所不能做的事。
骆炜跟葛丽敏被她的动作惹笑了起来,气氛也一下子变的轻松不少,骆炜喝口水,将故事继续往下说。
“你爸爸服完兵役后,我刚好也从学校毕业,他带著我一起飞到美国东岸,在抵美的隔一天,我们俩找了个小教堂结婚,而你也在那时出生……那段生涯可说是我们最快乐的一段时间……”骆炜说到这儿停了半晌,眼神中发出一种幸福的光彩,那时光虽短暂,但却是她这辈子最美丽的回忆。
“后来呢?”罗苹已经吃完便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逃避骆炜的眼光,开始专心的凝视她,见她现在这种表情,也不禁一呆——
老实说,这个母亲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连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几眼。
“或许老天忌妒我们太幸福了,在罗甚拿到学位的前一年,医生发现他脑裏面出现一个肿瘤,存活率只有二十%……”
“哦!”罗苹第一次听到亲生父亲的死因。
“当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人世,他一方面虽惦记著理想,但另一方面真正让他挂心的却是你爷爷……於是,在医生宣布他的病因后一星期,我们俩整装回台湾,回到你爷爷家中,而二个月后……他也在那儿安息……”
难怪她会一直觉得眼前的人影有些熟悉——罗苹忍不住定眼瞪著她,想从她身上搜寻些曾经拥有的记忆,原来三岁之前她还是有母亲呵护的。
“表姊,休息一下再说吧!”葛丽敏怕她承受不了回忆的悲痛,插嘴提议著。
“不用了!”骆炜擦擦眼泪,对她摇摇头。
“迟早总是要说的,一次说完它,我反而会好过些。”
她又转向罗苹,“小苹,并不是我要抛弃你,是当时你爷爷因痛失爱子,将所有的悲伤全怪罪到我头上,他一直以为你父亲是因为我的蛊惑才迷上电影,也是因为我才离开他,更觉得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刽子手……”
“所以,在你父亲葬礼一结束,他便将我赶出家门,却不准我带走你,不管我当时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肯,甚至说不惜与我对簿公堂,当年你已经三岁,正是似懂非懂的年龄,我怕在你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好的回忆,另外我自己本身又还是个穷学生,怎么争也争不过已经载誉国际的罗教授,万般不得已下也只好答应他了……”说到这儿,骆炜慢慢从激动恢复冷静。
“但是,最后我还是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倒令罗苹意外,依她现在的外表看来,当年一定比现在更弱不禁风,一个弱女子竟然还敢跟爷爷谈条件。
“我跟他说我愿意将你留给他,但当你满十八岁时得依你的决定跟他或是跟我,小苹,不要怪我狠心,以当年的情形,你跟他会比跟我好过多了。”
“我了解。”罗苹赞同地点点头。“后来呢?”
“这个条件他答应了,但却同时又提出另一个条件,他说如果这几年内我对你表明身分,或是偷偷回来找你,就得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权利,并要我当场立下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