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是疼爱仲玉的,但潜意识里却又怀抱着对仲玉的亲生娘,背叛你所产生的种种不甘与不愿,你很矛盾,矛盾得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仲玉,于是你用冷漠包装自己,不愿让仲玉对你有任何父爱的寄托与依赖成分存在,宁愿让仲玉对你产生怨怼,也不愿多一份爱给她。”
像是一针见血似的,直刺得韦大富心口鲜血直淌。
“但你有没有想过仲玉其实是无辜的,上一代的恩怨不能转嫁给下一代的。”祖女乃女乃这番谈话,深深隐含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深切含意。
“娘!”像是个无助的迷路小孩似的,韦大富脆弱的跪了下来,“我错了,我错了,这二十年来,我一直用着不公平的方式对待着仲玉,我让仲玉得不到一丁点的父爱,几乎让她自生自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自责夹杂着思念的复杂情愫,韦大富竟流下了已数年未曾见的泪水。
“唉!”祖女乃女乃重重叹了一口气,“孩子,这两、三年来,为娘在病榻上也想了很多事,也领悟了许多的道理。”
“娘!?”韦大富拭去他的泪水,抬起头来专注的聆听。
“老天爷让我们生在富贵之家已是一份特殊的幸运了,我们应当要惜福更要感恩,并且要用更谦虚的态度去面对所有的人事物,这才不致辜负老天爷对我们的这份特殊的幸运,但,我们却都忽略了。”祖女乃女乃略略气喘的吸了两口气。
“娘,您别说了,身子要保重。”
“不,你让我说完,我怕我这再不说,将来就没机会了。”
“娘——”韦大富原想宽慰母亲,要母亲松心,但母亲却阻止了他往下说下去。
“孩子,娘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你千万别像娘一般,到了此刻,才痛绝深悟。”
韦大富的老泪再度流了下来,此刻心情尤甚于方才复杂。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没有莫强求,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因而拆散了良缘,这都是罪过,罪过啊!”祖女乃女乃就着微弱气息忏悔的喊道,“其实,晏姝才真是一个福星呢!是她救了应杰的命,我们不能这样对待她,我们不能再造孽了。”
“娘……”韦大富早已泣不成声了,他知道母亲是在交代遗言,但充满罪孽的心使得他加重悲恸。
韦大富这一大泣,将屋外的管家以及奴仆们全引了进来,众人一脸的惶然。
“老爷?!”管家的眼神也带着无比的悲伤。
“叫应杰和仲杰来!快点……”韦大富转过头去喊道。
“是。”管家一刻也不多耽搁,飞毛腿似的飞奔出去。
不一会儿,应杰和仲杰以及宝珠全跪在祖女乃女乃的跟前,祖女乃女乃用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儿孙,满足的含着笑意点点头。
“娘?!”韦大富知道她还有话未说完,将耳朵凑近她嘴旁。
祖女乃女乃用着极为微弱的气丝交代,“千万要把晏姝找回来……还有仲玉,千万一定要找回仲玉……赎完罪,才有资格向列祖列宗报到……娘先走一步了。”
“娘,娘!”
“祖女乃女乃……”
一时,悲恸的哭泣声响遍整个韦家庄,原本一片红晕的韦家庄,顿时被丧事的白布笼罩住,一片惨白。
扬州礼廉宅第礼廉宅第是在朝为官的扬州名绅宋之仪的宅第,站在礼廉宅第外观看这座具有御笔亲题的“礼廉宅第”,但却简单朴实而不豪华的大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宅第的主人一定是个既重礼且重廉的德劭之人。
没错,她爹就是这么一个既重礼且重廉的德劭之人!宋婕妤与有荣焉的想着。
爹爹宋之仪不但勤政、清廉、爱民,更是才华洋溢,所做诗赋,广为民间流传,爹爹的德行深受本地居民的尊崇,而乡民们更因为尊崇爹爹的德行,对她以及哥哥庆余也格外的礼遇,想到此,婕妤便深觉感恩万分,嗯,此生能身为爹爹的女儿真是一大福报!
漾满着甜美的笑容,她蹑手蹑脚的由前门走进屋后回廊,再穿越花园进入了留学法国巴黎多年、甫回国半年的哥哥庆余的画室。
婕妤默不出声的站在哥哥庆余的身后,静静的观看着哥哥笔下所绘画的栩栩如生美女。
凝神专注的将水墨最后一笔描上,宋庆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墨笔,却意外的发现身后竟出现个人影。
“谁?”庆余侧过身一喊。
婕妤跳了起来,“吓死人了!扮,你想吓死我啊!”
“喂,姑娘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究竟是谁吓谁啊?明人不做暗事,鬼鬼祟祟躲在人家的背后,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啊!”庆余惊魂甫定的道。
婕妤自知理亏,便乖乖的静默了下来,露出一脸无辜、讨人喜的表情。
“好啦!别装出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了。”这么慧黠、这么讨人喜的妹妹,还有谁能不疼人心坎呢?庆余漾着疼惜的笑容满意的想着。
“咦,这美女是谁呢?”指着画里的画像,婕妤顺势转移话题。
“不告诉你!”庆余故作神秘。
不顾哥哥的神秘,婕妤迳自欣赏边赞叹。“这画中的美女美得的确很不同,她的美,美在她的睫毛,美在她的微笑,甚至美在她那若隐若现的牙齿以及她的甜蜜风采,她的模样,就好像是一本古书里跃出来的一张人物画似的,犹如画中仙一般。”
“你真这么认为?”庆余的口吻含有几许的骄傲成分,是为自己独到的眼光感到骄傲吧!
婕妤点点头,将目光移向哥哥,“这该不会是你的梦中情人吧?!”她调皮的逼问。
庆余并没有作正面的回答,但那饱含情意的双眸,早已将心中事显露得一览无遗。
“算你有眼光。”婕妤忽然天外飞来一笔。
“你认识她?”庆余直觉的联想。
婕妤故意卖关子,“那可不,不仅是认识她,与她更是熟得透顶了呢!”
“怎么会呢?”庆余颇感纳闷。
据他所知,双姝刺绣坊的双姝宋晏姝以及韦仲玉这对佳人,平日除了应对顾客之外,绝不与他人有多余的交际,婕妤怎么可能会与那双姝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呢?这点真是令人费疑猜。
“她叫韦仲玉。”
“嗯?”像是煞有其事一般,庆余觉得婕妤愈说愈玄了。
“她是双姝刺绣坊的老板宋晏姝的小泵。”婕妤又道。
“你怎么会知道?!”庆余的兴奋表情非一个意外可以形容,看样子他这个小妹跟双姝刺绣坊的双姝是颇有交情了。
“唉!所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就是指你这类的人。”婕妤借机损了老哥一顿。
“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口巴!”庆余洋溢着期待的心情。
“老哥,你以为老妹我平日没事混市集是做什么的?你当真你妹子真那么无聊吗?”婕妤斜睨了老哥一眼,“我是帮你打听的,为了老哥你的幸福将来,老妹我无所不用其极的帮你打听双姝的关系,还混进双姝刺绣坊借着习刺绣的名义,与双姝培养感情,老哥,这一切都是老妹的用心良苦啊!”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心仪着韦仲玉,后面那句话,庆余腼腆的吞了进去。
“哼!”婕妤顽皮的瞪大着可爱的大圆眼睛,“现在才懂人家的苦心孤诣。”
“失敬,失敬。”庆余陪着笑,双掌拱了起来,向小妹道歉,“这一切都是大哥我的失察,不晓得小妹对大哥我这么的关心,大哥真是该罚、该罚。”
“还算有良心!”婕妤颇懂进退,但灵活的大眼珠子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