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夏谨莲待着的医棚的时候,他却敏感的发觉,这个医棚的病患呕吐和月复泻的情况似乎没其他地方那么严重,然而他只思忖了一瞬,目光就被正在一旁守着药炉和一锅清水的夏谨莲吸引过去。
夏谨莲才刚又熬好一炉药,正起身准备盛药,一转头却发现对着她笑的信朝陵。
她脸一红,想到昨天他无赖的举动和言语,顿时绷紧小脸,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只不过这种小女人闹别扭,耍脾气的表现,对信朝陵来说只是更觉得她可爱。
“好了,别闹别扭了,我接下来要正式接手你这医棚了,等等把这里之前所有药物的单子让我看看。”
一谈到正事,夏谨莲也不好再闹脾气,便点了点头,承诺等等送完药之后就将药方给他。
苞在她身后巡视了一下几个躺在板子上的病患,信朝陵却皱了眉,直到回到离炉前眉头都没有舒展。
“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夏谨莲有些担心的问着。
虽说她从他身上学了不少医术,进宫后自己也没放弃过学习,但在宫里主要学的是以照料女人和小孩为主,即使有其他病症也大多都是些只需调养身体的毛病,这次到这里来她顶多就是做些抓药、熬药的工作,所以生怕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不,你没做错什么,就是有点奇怪……你这棚子里的病人症状似乎比其他医棚里的好上许多,虽说我并没有看完全部的医棚,不应该如此武断,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夏谨莲回想了下,摇了摇头,“应该是没什么不同,这里的药材和其他人的一样,都是一并提领的,而我们这些征募来的大夫,其实并没有时间可以自己开方子,光是忙着熬煮药和配药,还有某些病症较严重的可能需要施针辅助,应该是没有太多不同……”
说到最后她想起了一件事,只不过她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说出。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他急急追问。
夏谨莲有些踌躇,“有件事情我倒是想说。或许是今年的洪灾比往年的都厉害,不说城外靠水的地方如何,光是这城内的水井也变得有些混浊,我刚来的时候发现城里的人过滤掉泥沙后照样拿来饮用,不过我实在是看不惯,所以水滤过后还都用大锅煮了一遍,再让病患喝下去。”
信朝陵听完后沉思着,他的推测因夏谨莲的话而更加具体,假如真是那样的话,这事情反而变得更难办了……
***
又过了四五天,信朝陵再一次进了驿馆离开后,在城里还有城外的一些流民都在传着一个消息。
“你听说了没?听说那些京里来的大夫不让我们喝水!”
“什么?不给喝水?那不是要渴死我们啊?!”
“就是、就是!哪有病治不好就不给我们喝水的道理啊……”
“这哪里是来救我们的,根本就是要活活害我们——”
在流言越传越广的情况下,一股难以抑制的暴动正逐渐成型,只是在城里的许多人还不知道一股风暴正快速的朝他们袭来。
驿馆里许多大夫皱着眉头看向坐在首位的信奉善,小厅里一片寂静,他们都有疑问,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信太医,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话,只是这真的有可能吗?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的病因竟然是水?!”
说是其他原因他还比较相信,但是水?这说不通啊!毕竟又不是只有那些病患喝水而已,他们这些人也都有喝水,怎么他们就没事,外头那些人就得了病?
那个大夫问完,几乎厅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信奉善,他也不先解释,而是让人提了几桶水进来放在小厅中央。
等那些提水的人离开后,信奉善一脸严肃的说:“我知道大家都有同样的疑惑,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大家不妨看看这几桶水,就能解答大家的问题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移到那几桶水上,一脸不信,大部的人都坐在位置上没有移动。这些水还不就是水?难不成这几个水桶里的水能自己开出花来不成?
不过还是有几个老大夫走近了看,竟看出一点门道来。
“这水……第一桶和其他桶明显不同啊!”一个老大夫惊呼了声。
信奉善点了点头,指着水桶开始解释,“我们这些大夫平日惯喝茶水,这水自然是要煮开的,而这第一桶便是煮沸的,这桶水已放了四、五天,仍然没有异味。
“而旁边这两桶,一桶是这城里刚打起又滤过的井水,看起来和第一桶没什么两样,最后一桶也是滤过的井水,但这桶已放了四五天,水明显已经开始发臭。”
几位明显经验较多的老大夫看着那几桶水一脸若有所思,几个经验较不足的则还是一脸的茫然。
突然有一个老大夫抚掌站了出来,斩钉截铁的说着,“这水里有东西。”
信奉善一脸佩服的看向那个老大夫,点点头表达了肯定。“没错!这水里的确有东西,所以这水打上来才会不过放了四五天就发出腐臭味,虽然我们看不见,但里头必定有蜉蝣腐尸之类事物,而这才是这大疫的源头。”
信奉善说完,另外一位老大夫接着说道:“若是如此难怪我们不管如何换药方,病情都无法痊愈,毕竟月复泻之后大多数人都口渴想喝水,而江南水质澄澈,也导致他们习惯饮用生水,疫病还没好全,就又因为喝了这生水而反复,一而再、再而深,难怪最后药石罔效了。”
那老大夫一解释完,所有人无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连信奉善也不停的点头,因为这的确就是信朝陵和他说的理由。
“知道了这病因反而好办,只要把平日饮用的水煮开即可!”有人兴奋的大喊。
信奉善摇头,“不单如此,除了饮用水要煮开外,那些碗筷器皿在清洗的时候也要用开水,否则那病虫……”
信奉善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兵就忽然冲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可以如此无视的闯进来?”
那个小兵可不管信奉善喝斥,急吼吼的大声喊着,“各位大夫,城外的流民暴乱啦!跋紧跑吧,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们这些大夫啊!”
***
第6章(2)
驿馆乱成一片的时候,夏谨莲还在医棚里忙着煮开水和熬药,至于把脉下针的工作则让信朝陵接手了。
这时候已接近日落黄昏,熬好了后一帖药送到病人手上之后,两个人相伴走回,虽四周没有花好月圆的美景,但两个人并肩而立,眼神偶尔交会的瞬间,似乎都有情意在隐约流转着。
虽然那天之后两个人各自忙碌着,他也不再说那些谁对谁有情的无赖话语,但是夏谨莲心中明白,自己的确是动摇了。
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白头偕老”,的确让她无法再坚定的把守自己的心。
就在她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惊诧的抬起头,想挣月兑开来。
“别动!”他俊郎的脸上一片凝重,将她护在身后,双眼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紧远处的那群人影,一阵沸腾人声似乎正逐渐往他们靠近。
夏谨莲见他露出警戒的神色,又听到远处的喧腾声,也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也就先不去在意两人双手交握这件事情。
“看来这城里要出乱子了!快点,我们得先回驿馆,那里有官兵守着,起码比在外头保险得多。”他沉着声说道,眼里滑过一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