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南方病人越来越多,大夫却越来越少,有些大夫甚至见情况无法控制就偷偷溜走,大夫不够只好从这京城往外百里处开始找大夫。
村人虽然没得到消息也没想得那么多,只有一个最直接简单的想法——大夫都被你们带走了,那我们万一出个什么毛病要找谁来治?
要知道城里的药堂大夫虽然多,但若是急症赶到城里只怕来不及,而那些城里的大夫也几乎不到外面的小村子来的,村子里通常也就那么一两个大夫而已,怎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表面应声,却没人把信朝陵的名字给供出来,甚至还有人偷偷想着,幸好信大夫平常不爱出门,没有病人求诊的话通常都待在他那个小院子里,不会被发现。
那小兵等了半天见没有人推举也没有人自己站出来,火气忍不住就大了起来。
“怎么?你们这个村子竟然连一个大夫都没有吗?我告诉你们,就算是一个老得动弹不得的大夫,你们也要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完成不了一村至少一个大夫的条件……”那小兵冷笑几声,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小周氏站在人群外觉得无趣,毕竟这村里的大夫就信大夫一个人,她虽是贪赏想把名字给说出去,但要真说了,以后她也不用在这村子里走动了,毕竟这一得罪可是得罪了全村子的人啊!
就在百般无聊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夏谨莲,那袅袅婷婷的身姿,再加上那天在王大娘那里的过节,让她眼里顿时像是点燃了火。
这时候那小兵语气更是不佳的又吼了几声,小周氏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坏主意,连忙往夏谨莲的方向跑去,然后出其不意的紧抓着她的手,扯着嗓子大喊,“这里有个大夫!”
小周氏这一声大喊,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那小兵露出满意的微笑,村民则是恶狠狠的看向她,但在看清她手里抓着的人是谁后又同时换上同情的神色,却没阻止。
“哟?是个女医?这倒是少见。”小兵一看见小周氏抓的人,眼神充满惊奇。“不过不管了,带走!”
这世道女子虽也可以行医,但女医却依旧稀少,大多是在贵族或者是富豪之家才会培养或者是聘雇得起,没想到在这个小村子里竟然也会有一个女医存在。
夏谨莲今日去看王老实儿媳妇生产的情况,怎知才走到半路就被人猛地拉住,还没等她挣扎就听小周氏喊了那一声,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不安。
但她仍保持冷静的看着说话的小兵,没有一般小老百姓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一脸大方的坦然问着,“这位官爷,不知道突然说要把小女子带走是为了何事?”
小兵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人,从她的谈吐举止还有那坦然大方的气度,猜想这女子的来历应该不简单,也就客气的说了下圣旨的内容,然后又道:“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得罪的地方请海涵了。”
夏谨莲倒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南方疫情的事,出宫之前,她就大致听过南方那里的灾情,只是没想到这水灾之后的疫情竟变得如此严重。
她斜眼看着那个身边笑得得意的小周氏,大概猜到了这妇人的想法。
以为害到了她,所以洋洋得意?她在心中冷笑着。
小周氏察觉了她的眼神,更加得意的仰起了头,“以为自己的个女医就骄傲了嘛,瞧我让你有机会跟着官爷去南方救灾救难多好啊!不是挺符合你多事的毛病吗?呵呵!怎么现在不嚣张了?”
夏谨莲淡淡一笑,眼中则是毫不保留的鄙视,“你自己没本事,把人赶走就开心了?真是可笑!”
那鄙视的表情太过明显,小周氏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在夏谨莲面前演了场丑戏,忍不住气红了脸,跺着脚转身躲入人群里。
然而小周氏的计谋终究是达成了,夏谨莲准备跟官兵离去。
本来在人群外另一边的秦叔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看见那队人马已经腾出了一匹马给夏谨莲,似乎打算就这么离开,他连忙跑向前,同时喊着,“姑娘!泵娘不可啊!那南方的疫情如此严重,您不能去啊!”
夏谨看着秦叔着急的神情,又看见那领头的小兵一脸不耐,只能低声说着,“秦叔,现在不是我想不想,愿不愿的问题了,现在圣旨已下,他们得依旨行事,我也不能抗旨,而且刚刚也说了,一村至少要有一人,假如我们村由我去了,陵哥哥就可以不必去了。”
秦叔脸上露出难色,“但是少爷他……”他相信少爷一定宁可自己去也不愿让姑娘去冒险。
不过他心里还是认为少爷比较重要,所以他也说不出阻止的话。
“无妨。”她露出那夜不欢而散后的第一个笑容,“假如我真的死在南方大疫里,那也是我的命,就当……”
她最后的话被一阵风给吹散,秦叔听得瞠目结舌,却见她的脸上似乎隐隐散发出光辉,展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没办法让他们说更多的话,那小兵就骑马过来催促她赶紧上路,夏谨莲向秦叔点了点头后,跟着策马离开。
秦叔傻傻的看着队伍离开,直到周遭的村民全都散开了去,他才像是猛然惊醒一般,飞快的往信朝陵的院子方向跑去。
那散在空中的话语仿佛仍清晰的缭绕在他耳际,让他心颤不已。
就当……用我的命还他十二年的情……
淡然的女音似乎还飘落在风中,沉重的一次又一次盘旋。
***
为了把握时间,包含夏谨莲,这一群广征来的大夫们是坐着官船南下的,在船上的时候即使她因为怕惹麻烦而几乎都关在舱房里不出去,却还是多少知道这一船的大夫,大多都不是心甘情愿来救灾的,因为他们知道这次南方的疫情来势凶猛,这一去有没有命回来还不知道,而少数本来不知道灾情严重的后来也都知道了,整艘船上的气氛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只不过在抵达南方前大家心中总还是怀着一点侥幸,想着说不定等船到了南方时,这疫情就已经被控制住了,到时候可以轻轻松松的捞个神医的虚名回家,不用面对那几乎无药可医的绝望。
但是上天总是不遂人愿,当官船停靠在码头的时候,码头边那稀稀疏疏的人影就已说明了问题尚未解决。
下了船,大夫们或坐轿子、或坐马车前往驿馆时,一路上所见的惨况更是彻底让他们心里发凉。
路上还开着的店铺只剩下十之一二,路上有许多人都是一个搀着一个往施药的地方去,有些撑不住的就直接倒在路边,生死不明,而驿馆对面便是收容病者的地方,那里头传来的恶臭还有哀号,让他们几乎想就此打道回府。
江南被称为鱼米之乡,本该是一片繁荣富庶的景象,起码在夏谨莲的印象中是如此,而那不过是四、五年前她随驾南巡时留下的印象,但如今所见到的场面却让她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了。
那些护送他们到驿馆的官兵似乎也早预料到众人在惊愕后的想法,他们冷冷的站在驿馆外,毫无感情的说着,“请大夫们先休整一日,明日开始会有人来接各位前往该去之所。”
夏谨莲周遭的人不是一脸苍白,就是一副打算大吵大闹的样子,但她却面不改色的转身往驿馆里走去。
既然来了,她就没打算逃,学医之人如果见到治不好的病就放弃,那她这大夫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