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文明中谈李盈月的语气,丁秀岩对她也有了兴趣,他想,她一定有某种诱人的气质,像他母亲季知颜一样。
“你可能爱上盈月吗?”
“什么?”丁秀岩不是没听清楚,只是讶异。他思索着文明中期望的回答,但始终无法确定,只好含糊地说些无关紧要的。
“我始终对爱情没什么好感,爱情总是伤人,不伤别人就要伤自己,不伤自己就一定要打击别人,都没好处。”
文明中听了神色黯然,他觉得他和李盈月的爱情,几乎可以用“两败俱伤”来形容了;但,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倒是李盈月,他不能不替她作个安排。
“我要活下去,为了盈月,我必须有个健康的躯体,让我继续活下去!”
丁秀岩先是一怔,随即暴躁地吼起来:“不!不——你这卑鄙的家伙,你骗我说可以让我活回去,结果你是打我躯体的主意,想藉它还魂魄?你休想!你忘恩负义!你……”丁秀岩着急又气忿地往上冲,但由于不适应没有重量的自己,一时失衡地跌在地上,又羽毛似的飘浮上来,跌跌撞撞,无法控制。
“你急什么?我死了半年,就算有躯体也没用了。”
丁秀岩好不容易挣扎起来,半信半疑地问:“那你说要活……”
“我要活,只为盈月一个人活。我帮你回去,你帮我……”文明中回首,温柔地看着妻子:“帮我活着,帮我照顾盈月。”
“这是交易?”
“是交易!”
“我必须娶她吗?”
“没错!替我做我所该做的一切!”
丁秀岩犹豫了;这是他活回去唯一的机会。但,若这李盈月和姊夫的外遇对象是同一个,那……那他该如何自处?何况,他压根儿不爱她,他怎能去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你没有别的路了!”
“……”丁秀岩来回地踱着步子:“为什么?为什么找上我?我又不爱她!”
“你会爱她的。”
“我毕竟不是你啊!”
“我有办法!”
丁秀岩没得选择,只得点头。
“秀岩!秀岩……”季知颜受医生叮咛,不得惊扰病人,只能低泣,虚弱地靠在丁亦虹身上。
丁亦虹何尝不悲伤呢?丁秀岩是他的独子啊!但他是男人,他是支柱,他必须矗立着护卫他的家、他的女人。
他们退出病房,有两位警察在外头候着。
“丁先生,肇事车辆右车灯撞毁,我们已到各大修车厂去部署了,有可疑车辆马上就可以知道,你不必担心。”
“谢谢,辛苦了。”
“公子是为了救一位孕妇才受伤的,他的见义勇为,很令人敬佩;那位孕妇已经顺利生产,但是人还没醒过来。据目击者说,那辆车原停在路旁,是突然开出来的,我们不排除是寻仇;但据她家人所说,似乎没什么仇家寻仇的可能,所以,只有等当事人醒了再说。”
“那位孕妇叫什么?”
“李盈月!”
丁亦虹脑中“轰隆”一声,一股不祥的预兆油然而生。
“李盈月?亦虹,这不是柏翠……”
“我知道!我知道!”丁亦虹阻止季知颜说下去。
“丁先生认识她?”
“不……不认识。一切麻烦你们,内人累了,我们先走一步。”
“是,请。我们会尽力!”
丁亦虹回到家立刻打电话给老刘,让他开余孟芳的车子过来,老刘说车子自余孟芳开出去后一直没再回来,这使得丁亦虹更加忧心了。
“亦虹,你是怀疑芳姊?”
丁亦虹先是沉默,然后深叹口气说:“但愿不是!”
“不,不会的。秀岩……秀岩没有错,如果真要报应,该报应在我身上才是啊!不……”
“撞上秀岩只是巧合,她要撞的是那位李小姐,就像当初,她不肯放过你一样。”
“亦虹,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和柏翠谈一谈?”
“我先去孟芳那里,小筑发生这种事,我不能……”
“我知道!你去吧!我……我还想去医院。”
“医院有护士。”
“护士哪比得上自己的母亲?何况,离他近些,心里踏实点。”
丁亦虹点头表示理解,把司机留给季知颜,自己叫车出门。
到了余孟芳的住处,丁亦虹特地留意她的车子,并不在停车场,原以为她不在,兀自开门进去,才看见她喝了酒,横在沙发上。
见丁亦虹推门进来,余孟芳很是惊讶,更为自己花容凌乱而感到不安,忙坐起身,理平衣衫。
“亦虹?”
丁亦虹温和地笑着说:“慌什么?难道还怕我看吗?没看到你的车,以为你还没回来。”
丁亦虹刻意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车子上。“那辆车用得惯吗?”
“嗯。”余孟芳虚应着,起身去换装。“我去换件衣服。”
“换件轻松点的,米白色那套休闲裤装不错。那年和小兰、小筑上阳明山穿的那套,菱形的扣子,有着白色石纹,很雅致。”
余孟芳背对着丁亦虹更衣,她知道他隔着半片雕刻玻璃在看她,她喜欢他看,看得她全身微血管几近爆破似的激情;她更爱他的细心,那样无微不至的细心,常使她愿意相信,丁亦虹最爱的——仍是她。
她听话地穿着那套米白色裤装走出来。
“你穿什么都端庄大方!”
哪比得上季知颜呢?余孟芳的嫉妒无一刻能停止,但,她不想当个教他讨厌的女人!
“是不是为了小筑的事?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的看法怎么样?”
“小筑有孕了,不能教她受委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当然!”他握住余孟芳的手:“那个姓李的小姐,出了车祸!”
余孟芳一惊,立刻转而为喜。“严重吗?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没了?”
“孟芳?”
“我……”余孟芳心虚而慌张。“我是小筑的母亲,我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没做傻事吧?”
“傻事?我怎么没做傻事?嫁了你不就傻了吗?我任凭嫁给哪个人也强过嫁你,想守个人都守不住,只能守住这屋子、守住寂寞、守住空虚。”
“你后悔了?”
“我……我,我就恨自己死不悔改,情愿傻,情愿在这儿守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她紧紧抱住丁亦虹:“亦虹,我真恨,真恨自己不能恨你,我真恨哪!”
“孟芳——”他拥住她。“孟芳,你也曾是个第三者,想想,如果真是爱上了有妇之夫,如果真是无法自拔,爱有何罪?不要去伤害任何人,答应我,不要伤害任何人,好吗?”
文明中带丁秀岩到他和李盈月首次相见的教室。
“你们在这里认识的?”
“对!我是转学生,又少了胳臂,同学们都离得远远的,只有她,只有她不同。”
文明中在课桌上盘腿而坐,嘱咐丁秀岩:“看我集中精神之后,快速往我身上穿过去!”
丁秀岩点头,退到墙边,摆出一副短跑冲刺的姿势,见文明中闭目凝神,浑身泛光,便往他身上冲去,直接穿过文明中。在两人灵魂交叠之时,文明中脑中所想的一幕幕,都映进了丁秀岩脑海里,他感到无限的希望和喜悦。
“感觉到了吗?”
“嗯,我完全接受了你的感觉。”
“好,我们再来一次。”
第八章
文家两老闻悉李盈月大难不死,如愿地产下麟儿,皆喜不自胜,纷纷在婴儿房外指指点点,笑谈孩子多像文明中云云。李母看在眼里很不以为然,觉得那孩子皱眉努嘴的模样,才是李盈月幼时的翻版。
再者,她实在替李盈月不值,嫁给文明中快乐的日子过没几天,紧接着就是生离死别,这会儿孩子是生下了,人却还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文家的人却全然没个关心,只环着那尚不解人间疾苦的婴儿,左一句文家有后、左句光耀文家门楣的,仿佛孩子产下,一切就都与李盈月没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