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深深刻印在心底的影像,不是说忘就忘得了。
解萣珸始终清楚记得,多年前和伟震泠初见那一刻,她心中那股小小的悸动。
当他和她说话时,她既紧张又雀跃不已,那晚还兴奋得睡不着觉,好不快乐地在床上跳动翻滚。
不一会儿,泪水蓄满她的眼眶,惊觉泪珠滑下脸庞,解萣珸立即歛起悲伤情绪、拭去泪水,收回跳出掌控的思绪。
“白痴!”她暗骂自己一声。
人都消失了,还发什么愣呀!吧嘛又在想起他时,心底仍会隐隐悸动?
“解子,你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郁洁诒蛾眉微蹙。
“没……没事。”解萣珸迟疑地回过神,又自言自语地道:“大概是做人太失败。”
“什么意思?”面对她没来由的话,郁洁诒两眉又是一蹙。
她没出声解释,因为解释了,她就不叫解萣珸。
解萣珸就是这样,总是没来由的说些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严苛自责话语,不然就是说得轻描淡写,像个哲学家般发出令人深思的话来;谈起往事,她总是云淡风轻草草带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说的是别人,而非自己。
她迳自走向吧台拿了杯威士忌,握紧拳再次下定决心,强迫自己要将那人忘掉,低声喊道:“够了……解萣珸!”
语毕,她狠狠地一口饮尽,才又走回郁洁诒身边,恢复镇静。
解萣珸右手握着项链上的猫眼石,左手则摇着笔杆写字,手边这份企画案后天就要交了,都怪这两天身体不适,平白浪费她不少时间。
转眼间,字句便填满了空白的书页,顺手翻到下一页,她握在手上的笔却抓不住,直直落在地板上。
她有些烦躁地看着躺在地面的笔,久久不动,只因隐藏在心底的疑问再也无法漠视了。
移开目光,解萣珸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像窗外的雨,来得那么突然,又急又大。
以为这一生的泪水都已哭尽,怎么现在又掉下泪来呢?
“是你吗?”
拿起桌上相框,那帧小小照片里的人,即是惹她伤心落泪的祸首。
“我看到的是你吗?”她问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男人,而他身旁笑得甜美的她,却因为失去了他,如今不再笑了。
“还是一个很像你的人呢?”
尽避多年不见,他刻印在她脑海里的模样,永远抹煞不去。
“如果是你,为何不来跟我打个招呼?”她拭去泪水,心痛地道:“难道你已经忘了我?”
烦躁的情绪无处可发,解萣珸下意识地转动颈项上的坠子。
不清楚自己呆望着照片多久,也数不清又落了多少颗泪,她实在讨厌自己现在这般自怜自艾的模样。
“够了。”
幽幽盖上相框,她告诫自己不许再流泪了。
躺上床铺,她全然没睡意,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她坐上窗台看着黑暗的街景,忆起高中生活,她的眼角微微湿润,尘封多年的回忆骤然掀了开来。
回忆是种很奇妙的事,她以为自己已将他给遗忘,然而当记忆的转轴一旦被开启,她才猛然惊觉自己根本没忘,只是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努力说服自己遗忘罢了。
直到整座城市静静地笼罩在淡淡的蓝色光芒中,她才收起悲伤情绪。
一对高中男女学生正坐在河堤护岸上。
“解子,生日快乐。”
“谢谢。”
“这个送你。”伟震泠递上一个小巧的水蓝色锦盒。
“这里面是什么?”解萣珸好奇的睁亮了眼。
“打开看看罗!”
解萣珸怯怯的打开盒子,盒内是一条系上坠子的黑皮项链。
“项链!”粉脸充满了惊喜,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仔细地瞧着。
造型简单的坠子,设计得相当巧妙,一颗蜜黄色的猫眼石被嵌入银制的半圆弧内,还可以自由转动,在转动的同时,猫眼石上的一条亮带,随着光线闪耀出千变万化的光泽。
“我……我自己做的,做得不好,你不可以笑喔。”他憨憨地抓着头,有些傻气可爱,“听说猫眼石有实现愿望的力量,而且可以袪除煞气……嗯,我想当你不顺心时,你可以告诉它,一定会为你带来光明的希望。”
解萣珸红着眼眶看着他,感动满满,“很好看,我很喜欢。”
“既然你喜欢,那么以后你生日,我就送你项链。”伟震泠一面说,一面为她拭去泪水,“别哭了。”
“真的?”解萣珸眨着水亮的眼眸。
“一言为定。”
“打勾勾。”两人按下拇指,许下一辈子的约定。
这是升高三那年暑假,伟震泠给解萣珸的第一个承诺。
为她戴上项链,伟震泠望着猫眼石衬着她细白柔女敕的粉颈,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活明亮,映照她的面容更加灿烂。
他不禁伸手抚着挂在她链上的猫眼石,这举动成了两人之间最亲密的爱语。
升学的压力压得高三学生喘不过气,不过最令伟震泠与解萣珸开心的是上下学时能一同走在河堤上,有时只有他们俩,有时是一群同学簇拥着他们。
他们互考英文单字、抽背国文课文、讨论数理题组,所有的努力均是为了实现梦想而准备。
某日,伟震泠的换帖兼死党齐谊忠匆忙跑到女生教室大楼,神色慌张地冲进解萣珸的教室。
“解子,你今天有看到伟仔吗?”他着急的问。
解萣珸不解的瞅着他瞧,摇摇头,“没有。”
“你知道他要去哪里吗?”他紧张地追问。
“他有要去哪里吗?他不是跟你们在教室上课?”她歪着头看他。
“难道……你也不知道?”齐谊忠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有些气馁,沉默片刻之后才低声说:“伟仔的家人早上来帮他办休学。”
“休学!”解萣珸顿时像是被突来的炸弹轰过,完全无法思考。
就这样……
毕业考的前一礼拜,伟震泠无预警地办了休学,也搬离原来的住处。
解萣珸找遍伟震泠可能去的地方,却都寻不着他,而他连一通电话、一封信也没来过。
那一年,解萣珸顺利考取企业管理系,同时也检视了各校榜单寻找伟震泠的名字,结果依旧没有他的下落。
伟震泠就像忽然在空气中蒸发一般,一句话也没交代就消失了。
解萣珸则像是具行尸走肉的躯壳,灵魂跟着他离开了。
那一年,解萣珸时常回到和伟震泠散步的河堤,回忆两人的一切。
“不知道在等什么的解子”,成了大家对解萣珸的唯一印象。
每个人都晓得她从不间断的寻找某个人的下落,也看得出来她在等待某个人出现,至于那个人是谁,就没人知道。
第2章(2)
“解子,你终于来了,你去哪里了?今天怎么会迟到呢?”项乔昀总算松了一口气,姣好的脸上难掩忧心。
从没迟到、早退记录的解萣珸,今天竟然晚到三小时,也没主动跟办公室联络,大伙儿不禁担心她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
“关曳呢?”
“放心,我已经跟他说了,你迟到的这段时间就由我代班。”
还是大学生的两人在关曳的广告公司担任助理工读生。
“谢谢……”解萣珸的声音有些哽咽,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
“你哭了?”见状,项乔昀的担忧多过讶异,她认识的解萣珸是个独立且坚强的女孩,绝不在他人面前掉泪。
“乔,我是不是很傻?”胸口的疼痛让解萣珸卸下心防,透露埋藏心底许久的情伤及困惑。
“为什么这么问?”项乔昀模模她一头乌黑滑顺的秀发,希望能稍稍安抚她,一定有事发生,她才无法克制心伤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