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琪瑶问向身旁的殷心筠:“我们可以直接回饭店了吗?”
“等等……我们董事长正等着与你们见面呢!”殷心筠客气地说道,“董事长刚从高雄搭飞机赶到这里,他说一定要见见你们,我们已经在饭店订好位置,两位请跟我来。”
似乎没有推卸的理由,她虽然对团长的呵欠连连感到心疼,但仍无法拒绝传播公司的要求,尤其是那句“已经订好了位置”。
当他们随殷心筠走进饭店八楼的西餐厅,已经有个人坐在那里等候他们。
殷心筠立刻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的董事长,于精传。”
“Welcome!Mr.Harrisonand汤小姐。”
精传国际传播公司的董事长是个中年人,地中海似的发型有着灰白交杂的发色,奇怪的是唇上的胡须虽短却乌黑茂密。他的身材并不像团长的“中广”,反而略带骨感,但眉宇间的气质却和团长相似,都带了点艺术家的味道,态度温文尔雅。
“于董事长你好,团长要我先代他谢谢贵公司的邀请,希望在接下来一个月中,我们能合作愉快。”汤琪瑶首先传达团长的感谢之意。
“不,这是我们的荣幸,自从前年在纽约看过你们舞蹈团的公演,我就很希望能请你们到台湾来表演。”
一阵你来我往的客套话终于在侍者端上主菜后停止。
坦白说,汤琪瑶实在不喜欢这种伤胃的应酬饭,尤其是还必须逼自己说一堆恶心的奉承话。还好,主菜很快就上场,而且体贴的殷心筠主动的说了几则笑话,让用餐的气氛显得不那么沉闷。
团长不断地夸赞殷心筠,还称许她是温柔的可人儿,而于董事长则是直说汤琪瑶是个优秀人才,看过她的舞姿,很难将她遗忘。
“您太恭维我了。”坦白说,她不信这些赞美的话。
“别这么说,有人三年前看过你的表演,向我大力推荐的。”
这点倒是令汤琪瑶很惊讶,“我三年前还未加入纽约现代舞蹈团,他怎么可能见过我呢?”
“你之前是在一个社区性舞团对吧?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Spring,我之前在那里。”她点头。
“呵呵……这得归功于你的忠实舞迷,他无意间在Spring公演中看到你,从此就迷上了。得知你又到了纽约,便拉着我非得去看你的表演不可,然后我就迷上了纽约现代舞蹈团。”
汤琪瑶受宠若惊,“我很难想像。”
殷心筠也加入称赞她的行列,“才不呢!他可是十分崇拜你呢,Tiffany,上回他从纽约回来,对着我足足称赞你近一个多小时,之后一个多星期,他的话题总是在你的身上打转,说你的舞蹈多有生命力、感情多强烈,让他永生难忘。”
加入舞蹈团不过一年,汤琪瑶尚未担任重要曲目的主角,但已经在开场的曲目中担纲演出。有时是配角,也有几出是主角。
她并不是舞蹈团中最引人瞩目的新星,她自知技巧尚不如其他经验丰富的团员而仍待磨练。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忠实的舞迷,还能说出Spring的名字,她相当意外。
“太过奖了!”
“你才太谦虚了,我也看过你的演出,情感表达能力绝对百分百,只要假以时日,铁定是舞界之星。”
于董事长愈是称赞她,汤琪瑶就会感到不好意思,这要她如何翻译给身旁的团长听呢?她只好将其中的赞美对象,全转成了所有舞蹈团的成员。
当最后的甜点送了上来,殷心筠忽然露出兴奋的表情,但不是对眼前的食物,而是刚进餐厅来的人。
“这里!”殷心筠急着对汤琪瑶挥手。
于董事长则笑着对汤琪瑶说:“呵呵……你的忠实舞迷来了!我就知道他迟早一定会出现的。来,我向你介绍,这是我的儿子,于中恺。”
“于中恺”三个字听在她的耳里如青天霹雳,让她的手一抖,整个咖啡杯从桌上摔落,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和泼在身上的滚烫咖啡,让汤琪瑶整个人惊吓得跳了起来。
“有没有烫着?还好吗?”殷心筠关心地问。
于董事长和团长同时用中英文喊着:“服务生!”
真糟!
她原本是要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露出迷人的笑脸,看看她第一个忠实舞迷的模样。她甚至还想跟他握个手,感觉一下被人崇拜的滋味……
但“于中恺”三个字毁了一切。
汤琪瑶先是低着头解决衣服上的咖啡渍,等侍者将碎片收拾干净,她才又恢复镇定,抬头面对一切。
望了于中恺好一会儿,从他的眼神中确定他不认得她,汤琪瑶才松了口气。
她嘴唇微微一抿,对于咖啡杯翻覆的意外,刻意装得不以为意,“真是混乱的首次见面!你好,我是Tiffany!”
“你好,我是于中恺,精传的艺术总监。真是混乱的首次见面,但仍不会影响我对你的仰慕。”
他几乎没变,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一样嘴甜。
俊秀的面容、高挑的身材、优雅的举止、开朗的笑脸。
尤其是炯然有神的双眸,眼底犹如隐藏了小小的火簇,被盯上一眼就会觉得全身发烫。
但汤琪瑶对此已经无动于衷,她有的是满月复的疑问。
为什么老天要做这样的安排?
全台湾有两千一百万的人口,遇见他也不过是两千一百万分之一的机率,为什么在她下飞机才不过三个小时,就遇见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汤琪瑶紧闭着唇,隐藏着自己百思不解的秘密。
周遭的人依旧谈论着关于此行表演的话题,但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忘了此行的目的。
她只顾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在十年前深深伤害过她的男人。命运到底对她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
但于中恺很显然当成这只是首次见面,神情充满兴奋。
“真奇怪,在Spring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要看过你一次表演,就永难忘怀。”
如果他只是个陌生人,只是个崇拜她舞蹈的人,汤琪瑶会很高兴听到这句话,但偏偏他是于中恺,这句话听在她耳里却字字刺耳。
她没多作声,只是刻意淡淡地说:“喔。”
然后于中恺开始眉飞色舞的谈论近几年来他在艺术界杰出的发展,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成就。说他成功地开设一家昼廊,又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成立国际传播公司,此外,他也因筹办多项国际性表演而赢得良好的口碑,不但替自己得到杰出青年的奖章,还获得官方的召见。
汤琪瑶对他的成就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知道他是有野心的人,只要有心,加上他家境富裕的背景,很容易得到他想要的。
正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伤害。
为什么他过得这么好?
为什么他没有遭受半点天谴?
为什么他还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一切?
虽然她外表满脸平静,其实心潮早已澎湃汹涌,暗藏在桌下的手隐隐发着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汤琪瑶满腔欲爆发的愤怒正在她的心里燃烧。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汤琪瑶的愤怒之火一直到晚餐结束回到房间,仍无熄灭的迹象。
怎么可能教她咽得下这口气?!
像他这样的负心人,怎么没有遭到老天的惩罚?不但没有半点惩罚,甚至还意气风发。
这是什么道理?
汤琪瑶强忍心中的愤恨,坐在梳妆抬前,镜子里映着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