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也唏嘘,“如今老人最好学习自立。”
“他身边的款项呢?”
“要找到他才知道,先处理贞嫂的事吧。”
王子觉点点头。
他们夫妻穿着黑衣肃穆主持简单仪式,大量百色花束中,站着贞嫂一对哭泣的子女。他俩并没有问及费用由什么人支付,事后匆匆赶回工作岗位。
他们始终没有联络到松山。
松山过些日子才出现。
他站在王宅大门前,不叫人,也不走开,仆人起疑通知王子觉。
王子觉匆匆自楼上下来,请松山进屋。
只见松山衣衫褴褛,像个流浪汉,平日强壮身形忽然佝偻。
他身上并无酒气,却神情呆滞,言语混乱。
他见到王子觉这样说:“老板,我已通知特别刑警,你要小心,他们就要对付你。”
“谁要对付我?”
松山紧张地说:“凶手,杀人凶手,谋财害命。”
王子觉立即吩咐仆人唤医生。
“我没有病。”松山双手乱摇。
“你手上脸颊都有伤痕,需要护理。”
松山忽然懊恼,“我应当听阿贞劝告,子女对我们已无感情,向我说:你有没有?有就拿出来,我以为资助他们就可以留下来与他们和睦相处,可是隔了三天就示意我走。”
松山忽然哭泣。
医生到了,诊视松山。
松山问:“好端端为什么要谋害我们?”
这时,站在楼梯角落旁听的恕之知道松山精神状况不稳,毋需是医生,也知道松山受了刺激,语无伦次。
医生低声说了几句。
王子觉叹息,爱莫能助。
松山问:“子女都不能信任,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然后,松山又说:“我知道阿贞是不会回来了,我俩在松鼠镇生活四十年,初到埠,只有几户华裔……”
他滔滔说起往事,像电脑故障,搭错线路,不适用的资料纷纷陈现。
松山被救护车带走。
制服人员在王宅大门前说:“这个地址,已为警方熟悉。”
王子觉走进屋内,看到恕之静静坐在楼梯角落。
她瘦了许多,面孔只一点点大,躲在梯角,像个十一二岁小孩。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可是替松山难过?”
恕之瑟缩一下,扯紧身上披肩。
“松山受了很大刺激。”
恕之问:“钱还可以要得回来吗?”
“肉包子打狗,那里还有渣滓。”
“那么,他怎么办?”
“三十公里以外的狐狸市有一所疗养院,设施可打八十多分,许多老人都选择到那里度过晚年。”
恕之轻轻说:“将来,我也去那里居住吗?”
“不,”王子觉握住妻子的手亲吻,“你住在家里,由我服侍你“。”
恕之失笑,“假使届时我痴呆得叫不出你名字呢。”
“那也无奈,我仍然亲自服侍你饮食起居。”
恕之看着他,“那样我就放心,我肯定大家都会比你早走一步。”
“我以为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
恕之用双臂搂住他肩膀,两人坐在梯角良久,仆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把茶点用银盘盛着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享用。
半晌,两人到园子散步,不知不觉又是一天。
晚上,恕之睡不好。
她做梦在横街窄巷窜跑,走投无路,遁入小巷,发现出路用铁丝网拦着,一道闸已锁上。
她大惊,设法撬开铁门,逃到一个操场,原来就是她熟悉的孤儿院空地,所有孩子都在那里嬉戏,恕之大声叫。
孩子们转过头来看着她,她惊醒。
她重重喘息。
从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客舍一角,忍之永远不熄灯,他仿佛已成为夜行动物,在黑暗中,眼睛会得发出绿油油光芒。
恕之打一个冷颤。
子觉就在邻室,他凌晨即起,同忍之刚刚相反,往往妻子未起床,他已处理妥许多重要事项。
这一天,平律师带来两名陌生客人,在书房商谈很久,仆人穿梭招待茶水,中午,主人留他们午膳。
仆人进休息室问:“王先生问太太可要出席。”
恕之推辞,“我在楼上吃一个三文治就够。”
身后有人说:“我陪你。”
是忍之上楼来。
他坐在恕之身边,“我听到他们在书房谈出售庄园,看样子王子觉会离开松鼠镇。”
恕之看着他,“你的耳朵最灵。”
忍之却没有动怒,他这样说:“在孤儿院养成习惯,他们什么都不与小孩子们商量,孤儿只得耳聪目明,才能保护自身,少吃点苦。”
“今日,政府已经取缔孤儿院。”
“寄养家庭岂非更坏,门一关,音讯全无。”
恕之不出声,佣人捧来简单午餐,放下离去。
恕之问:“你睡得可好?”
“我从未试过憩睡。”
恕之点头,“对我们来说,那是奢侈。”
“只有躲在母亲腋下的孩子才会放胆熟睡。”
恕之说:“醉酒是例外。”
仆人上来敲门,“王先生请太太见一见客人。”
恕之回话:“下次吧,下次早些通知我妆扮。”
忍之诧异,“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回绝他,他不会生气?他对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恕之不出声。
“所以你要先坐王子觉救命恩人。”
恕之仍然不说话。
忍之走到露台,轻轻说:“王子觉终身服食抗排斥药物。”
恕之警惕,他又有什么主意。
丙然,他说下去:“众所周知,与若干兴奋剂合用,心脏会无声无息停止运作。”
恕之低声说:“是吗,我让他把药分部分给你享用。”
忍之不怒反笑,“你打算与他过一辈子?”
“我没那样想过,过得一天是一天。”
“除出钱,他还能给你什么,是什么他有而我是没有的呢。”
恕之答:“你们两人都很爱惜我。”
“是有分别的吧。
“分别是,你无论如何不肯放过我,但是子觉,必要时他会悄然退出。”
“恕之,你把他估计过高。”
他话中有话,恕之凝视他。
“恕之,我没有对贞嫂动过手,倘若你也清白,你猜是谁对她采取行动?”
恕之变色,她脸色本来苍白,这时更似一张白纸。
“有人比我更不舍得离开你,恕之,他不容任何人把你带走,为着他自己设想,他必须保护你。”
恕之站起来,“我不要听下去。”
“你从未对王子觉起疑?多么奇怪。”
“你挑拨得够了。”
恕之离开休息室,避到楼下。
她有点晕眩,到偏厅坐下喘息。
有人问她:“你没有事吧,我斟杯热茶给你。”
她抬头,两人都意外,恕之看到一个陌生年轻人,想必是其中一个客人
那陌生人看到她也一呆,他轻轻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恕之想再次走避,已经来不及。
那年轻人兴奋说:“对了,你叫小曼,我们在东部罂粟桌球室见过,你赢了我朋友小胖的跑车。”
这时,恕之反而镇定地微笑,“我是王子觉的妻子,我不谙桌球,也从不下赌注,我想你认错人了,请问你是哪一位?”
那年轻人本来目不转睛盯牢恕之看,一听是王太太,忽然不好意思。
他立刻道歉,“恕我冒昧,我一时看错。”
恕之保持微笑,“没有关系,你一定对那位小姐印象深刻。”
“是,”年轻人答:“她是美女。”
而且手段高超,那次,他也输尽手上现款,还把父亲送的廿一岁生辰礼物那只金表也押上。
他又一次说:“我看错了,家父好似叫我,我要走了。”
恕之说:“有空来坐。”
年轻人不再逼视,笑笑出去与他父亲会合。
恕之脸上笑容立刻消失,她铁青着脸,疲态毕露,过去的人与事一个个,一件件追上来。
恕之记得那年轻人吗,并不,她很诧异他居然对她有印象,那是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