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你伤透我心,你本是我最好的学生。”
“对不起我叫你失望。”
纪和站起来,微微欠身,轻轻离去,替庄信掩上门。
走到户外,只觉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终于自精英制中被淘汰出来。
纪和,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年轻人,根本不适合到这种最势利的地方来接受最严格的训练。
回到小镇屋,他走入地库,看到浴室的镜子里去,他像是老了廿年,忽然变成一个小老头字,面孔打褶,嘴唇干枯。
他连忙用热水淋浴,然后打开冰箱取出啤酒解渴,只见冰箱门上还有今敏留言:‘两打鸡蛋一下子吃光光,速速付款。’纪和心中凄凉。
大学只看分数,对他们来说,学生净是一个号码,他们的喜怒哀乐,统统与校方无关,有什么事,找训导主任,再解决不了,是社会的错,或是给下本人顽劣,与校方宏伟的哥德建筑群毫无关系。
他们知道今敏如何挣扎求全吗,大抵不。
他回到医院,接今敏出院。
想到他们三人都已经是失学青年,纪和不禁大笑起来。
病人家族纷纷转过头来反感地看牢他们。
今敏轻轻说:“我没有医疗保险。”
“不碍事,已经付清帐单。”
“我会尽快归还,以后,我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纪和拥抱她,“这当然。”
纪泰看他不出声。
回到家中,他们让今敏休息,纪泰躺在沙发看美式足球赛。
纪和做在他身边吃花生。
他像是听到纪泰说:“你这傻瓜,现在三人都失去学位,你寡母日日盼你出人头地,你如何向她解释?”
纪和月兑口说:“你说什么?”
纪泰转过头来,“我没说话。”
球赛继续,纪和像是又听到纪泰说:“以后日子,你打算怎样过?”
纪和心想:“至多回家找工作,同从前一样,过平凡生活,在适当时候,结婚生子。”
纪泰却是像听到他的答案,他说:“那你岂非白走一趟。”
兄弟心灵相通,纪和轻轻说:“我已对自身有更深切了解。”
这时他们听见今敏哭泣,纪泰忙丢下一切去看她。
第二天,今敏躲在房里不愿见人,连窗户都不肯打开。
纪和温言问:“你就准备这样烂死?”
她呜咽:“过十年八年我也许会好转。”
纪和把她拖下床,今敏滚到地上,撞到了头。
“勇敢,奋斗,别做顺民,与逆境争斗到底。”
今敏黯然,“打了这么多年,我实在累了,你让我躺下吧。”
“这算什么,八年抗战还挺得下去,你给我站直。”
纪泰这时进来,“纪和,学校找你有急事。”
纪和连忙到楼下听电话。
是庄信的秘书:“纪先生,庄信先生约你下午三时在他办公室见面。”
楼上今敏的电话跟着响起,今敏不得不听。
“是,下午三时,我可以出席。”
纪泰嗤之以鼻,“不是已经开除,还去拜见他们?”
纪和说:“今敏,你走不动我代你去。”
今敏不明,:“为什么找我说话?”
纪和不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今敏了解到事情真相,她不置信,“纪和,你包庇我?你揽事上身?”
纪和坦白答:“正是。”
“纪和你何必这样做!”
“一会去到庄信办公室,你千万不要说话,找一个角落坐下,由我发言。”
“纪和这完全是我的错。”
纪和按住她,“今敏,嘘——”
纪泰没好气,“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今敏泪如雨下,她紧紧抱着纪和。
纪和派者她肩膀,“没问题没问题,学位对你说比较重要。”
今敏只是流泪。
“你淋浴包衣,我们一起赴会。”
今敏十分虚弱,她轻轻说:“我眼前金星乱冒。”
纪泰说:“我做司机。“
他送他们两个到学校,纪和搭着今敏肩膀进庄信办公室。
庄信开门出来,“两位请进。“
他看着这两个学生,一时无言。
他们都是系里头前五名学生,是任何学府的荣誉,他后悔卤莽行事,现在,两个都要失去。
纪和想开口,庄信扬手阻止。
今敏走到角落,刚自医院急救室出来的他苍白无力,更显得可怜。
庄信开口:“纪和,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你有道理:学生品德有问题,校方应负部分责任,尽力教化,不应扫地出了事。”
纪和咳嗽一声。
“可是大学生应知校方不能容忍作弊。”
纪和不出声。
“我们将开会检讨教学过程,修订改良。”
纪和抬起头来,看一看今敏。
“今小姐,你可自动退学。”
纪和连忙说:“庄信先生——”
“这已是极大容忍,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今小姐可投考其他学校,继续升学。”
今敏已经送出一口气。
“纪先生,我们不便留你,你也自动退学吧。”
纪和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纪和,这就是华人所颂赞的‘为朋友两肋叉刀’把。”
纪和不出声。
一时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终于庄信说:“校方不留记录,你来好自为之。”
今敏跟着纪和出去,一个踉跄,庄信连忙扶住她。
今敏低下头,十分羞愧。
纪泰在外头等他们,急急问:“有什么话?”
纪和在他耳边轻轻讲了几句。
纪泰点头,“列德完全不适合我们三人。”
今敏轻轻说:“全是我的错。”
“逢人都会做错事,记住,同样错处不要犯两次。”
今敏已付出昂贵代价。
纪泰说:“不要检讨温习,把整件事情搁到脑后,以后也不要再提,让我们努力将来。”
纪和笑,“没想到今日纪泰最积极。”
那天晚上,今敏悄悄对纪和说:“开除与退学有天渊之别,你救我贱命。”
纪和回答:“今敏你平日最磊落爽快,今日为何婆妈,这件不愉快事越快丢开越好,学得教训,以后改过,善莫大焉。”
“纪和,你句句忠告。”
“你应该开始找新学校了。”
今敏点点头,她略见迟疑,“如有人问起原委,我该如何回答?”
“说列德不适合你。”
今敏惟有苦笑。
“去,去休息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今敏自身后拥抱他,面孔靠在他背上。
纪和这样:“叫我女友看见不好。”
“你有女友?”
“嘿,狗眼看人低。”
“纪和,你舍身为人。”
纪和不出声,他像一只泄气皮球,颓然接受命运安排。
因为一点奢望也没有,他睡的很沉,做一些剧情简单的梦,童年片段,嘻嘻哈哈,与小朋友们玩得十分高兴,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时贪欢,他都不愿醒来。
有人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纪和还想多睡一会,心想:“我一味闭着双眼,也许他会识趣走开。”
但是人客这样说:“纪和,我等了大半小时了。”
是卞琳的声音。
纪和不得不睁开双眼,可不正是永远精神焕发的卞律师。
“听说你已睡足三天三夜。”
纪和苦笑,“醒来也没有意思。”
卞琳点头,“一点点挫折,苦水连篇。”
“我失学失恋兼失业,这还不算严重?”
卞琳吁出一口气,“啊,纪先生,我实实在在告诉你,那些根本不算一回事,在过去十年,我父母辞世,我投资失败以致房产被银行收回,被最好的朋友出卖失去升职机会,还有,爱人原来有妻子,闹上门来,伸手打我。”
纪和瞪大眼睛。
她不说明,谁看得出精明厉害的她会吃那种大亏。
“外加我自幼养大的一只猫离奇失踪,至今尚未寻回。”
“像一出肥皂剧。”
“失礼失礼,”卞律师叹口气,“算一算,没有一件得意的事,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我一颗闲章,叫‘岂止八九’,你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