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取出一枚小小银元。
“这是什么?”启之愕然。
“偷听器,请师兄在一号选蚌角落放好。”
启之霍一声站起来,“小娟,时间晚了,再见。”
余小娟看着他,“林森说你在凤凰台一号的身份就是一只窃听器。”
启之根本不想辩驳,“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余小娟叹口气,轻轻离去。
周启之松口气,好一个厉害脚色。
他把那只窃听器扔进坐厕冲掉。
幸亏走得快,周启之背脊已经爬满汗。
有人敲门。启之一惊,这又是谁?
那人在门外说:“我是爱司。”
启之开门,“爱司,你为什么不在王小姐身边?”
“我也有放假空间。路过,想来喝杯茶。”
启之让她进屋。
“听说你辞职了。”
“爱司你消息十分灵通。”
“大家都喜欢你,刚才我送王朗权到飞机场,他也说很欣赏你为人。”
“王朗权人才出众。”
“真不知这两姊弟的母亲喂他们吃过什么才这样出色,王朗权此行到陕西去研究濒危的朱鹮鸟。”
“羡煞旁人。”
“他劝王小姐适可而止。”
“两人性格大不相同。”
“姊姊主张急攻,弟弟崇尚无为。”
启之敬上香片茶。
“王小姐希望当面挽留你。”
启之咳嗽一声。
“留着你自己同她说吧,你的心意,除却她之外,人人都知道。”
启之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爱司黯然,刚毅如男孩般的她也轻轻叹气。
启之又咳嗽一声,“时间晚了。”
“谢谢你的茉莉香片茶。”
原来一向潇洒的爱司驾机车来,只见她戴上头盔上车走了。
启之一人在书房看动画片小飞象,看到登宝夜访生母一场,忽然落泪,闷闷不乐,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到一号,管家迎出来,“启之,留不住你。”
启之汗颜。
“王小姐等你说话呢。”
他走进书房,不见王庭芳。
一扇通向花园的长窗敞开,启之探头一望,看见她坐在藤椅上眺望荷花池,他从未见过更寂寥的背影。
她在想什么?
可有懊恼背着这样一个重担?
他缓缓走近,“王小姐早。”
她闻声转过头来,“启之你来了。”
“王小姐找我?”
“听说你要到大学工作。”
“今午面试。”
“那多好,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王小姐。”
佣人斟出冰茶来。
她坐在树阴旁,忽然说:“上头赞我做得好呢,说是大刀阔斧,对症下药。”
“十分明确。”
“我是孤儿,喜事恨事都无人倾诉,启之,听说你也只得兄嫂。”
启之点点头,内心恻然。
“世人常说孤儿寡妇,这两种人最苦。”
“的确是。”启之黯然。
“今日我一定是累了,说话罗嗦。”
“启之连忙答:“没有,没有。”
王庭芳忽然微笑,“你们与我说话时一如对着太婆。”
启之也笑。
“迟些别当我是老佛爷就好。”
这时管家来说:“王小姐,政务司来了。”
启之连忙告辞。
王庭芳叫住他:“启之,下星期大家一起吃顿饭。”
“是,我与管家约时间。”
他出去时与政务司擦身而过,那个小蚌子中年男子面色灰败,像斗败公鸡,不知王庭芳又要训些什么话。启之有点同情他。
但凡无能之辈一直升职到某个地步,必定不胜负荷,精神慌乱。
只听得王庭芳轻轻斥责:“你同记者说些什么?”
“王小姐,言论自由。”他还想抗议。
“你完全搞错了,你代表政府,言论要符合身份,你的家是官邸,并非私人寓所,你二十四小时当更,同我一般凄惨,你有什么自由?”
启之微笑,怪不得师妹要装窃听器,该等对白,何等精彩。
下午,他去大学面试,顺利获得聘用。
斑层对他异常客气,一个系主任泄露口风:“邓伯诚先生是我们的校董呢,特别关心图书馆建设。”
启之苦笑,他又靠了裙带关系。
邓伯诚这时却在夏威夷群岛的卡呼拉威岛上作客。
这座别墅建在山上,一望无际,蔚蓝的太平洋几乎与露台连接在一起,四季如春的园子里种满鲜红棘杜鹃,女敕黄蛋黄花,以及无数栀子茉莉,惹得银绿色蜂鸟在花丛中飞舞。
世上虽无乐土,这也很接近了。
邓伯诚说:“老王,这里像天堂一样。”
他的老友王灼荣答:“伯诚,放下自在,你握着权柄不放,当然白了中年头。”
邓伯诚叹口气。
“再来一杯威士忌加冰。”
秀丽的土著女郎温柔地斟上醇酒,身上沙龙在熏风中飘拂,贴住蜜色皮肤及美好身段。
邓伯诚不禁说:“这种地方醒来,真会怀疑自己已经死去,升级天堂。”
“多谢赞美。”
“上次来你这里,我好比热锅上的蚂蚁,这次来,已经煮熟了。”
“伯诚,恭喜你,你的计划已经奏效。”
“啊?”
“我同你最喜欢的一本书叫孙子兵法,大学里在图书馆借到中英文版本天天读。”
邓伯诚愁眉百结中也笑出来,“是,当时已知是宝书可以活学活用,像敌退我进,以及敌进我退,就是练探戈舞口诀。”
两个中年人大笑起来。
“现在连美国国防部长都在电视上大谈孙子兵法。”
“伯诚,此刻你的敌人是谁?”
“五百万融岛居民。”
“人多势众,恃着言论自由,逢政策必反。”
邓伯诚渐渐想起来,“灼荣,那斗马的故事?”
“是,两个贵族赛马,各有上中下三匹骏马,甲那三匹马比乙的三匹马水准略高,怎样斗呢?乙一定输梗。”
“这时,孙子上场了。”
“对,孙子说,以上马对上马,中对中,下对下,一定输。”
“于是,拿乙的下马去斗甲的上马,输一场,以乙的上马对甲的中马,赢一场,又以乙的中马对甲的下马,再下一城,三盘两胜,乙的三匹马实力均不如甲,可是他赢了这场赛事。”
“当乙拿下马出来斗甲的上马时,旁观者哗然。”
“灼荣,王庭芳是那匹下马?”
王灼荣连忙更正,“我不会那样说,但是她的确缺少经验,因此勇气十足:虽千万人,吾往矣。”
“因此市民对她的铁腕政策无可奈何。”
“外国人都赞她做得好,对症下药,再简单没有,但是以往的长官就是要做滥好人,不敢灌药。”
邓伯诚喃喃说:“这药顶可怕。”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她任满后一人一票,我们再推一匹上马出来。”
“你终于明白了,伯诚。”
邓伯诚忽然问:“届时庭芳怎么样?”
王灼荣笑笑,“女孩子叶落归根,也是结婚生子的时候了,王家长辈伸着脖子等第三代不知已有多久。”
“那样勇敢的女子少有。”
“是,我为庭芳骄傲。”
这时,邓伯诚忽然听得莺声呖呖,“原来是邓先生来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邓伯诚笑逐颜开,知道美妙的声音属于好友的红颜知己关明媚。真好,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转过头来,只见那出色的年轻女子身披沙龙,神情说不出柔媚,靠在王灼荣身后,手搭在他肩上。
“邓先生,你来得真好,替我主持公道。”
邓伯诚身不由主地说:“请讲。”
她十分委屈地说:“王先生不愿同我结婚。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太过分了。”
女郎大喜,推一推王灼荣肩膀,“听见没有。”
王灼荣握着她玉手,叹气说:“结婚才害了你,你我年纪相差三十年,你很想盛年做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