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不以为然,“上进,靠自己努力,而不是利用任何人际关系。”
方珍珠说:“咖啡已经喝干,杯子也已洗净,我们没有证据。”
“现场亦无足印、指纹,这人好不狡猾。”
方珍珠微笑,“别忘记他的机车。”
王玫抬起头来。
“他的机车已经拖往鉴证科,伙计检验轮胎上泥土,是否与弃置夹万小路上泥土相同。”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表面证据,任何一名能干的辩护律师都和为他月兑罪。”
“是,”方督察说:“必需掌握到他的动机。”
“叫他到派出所来问话。”
方督察说:“把冷气调低一点,频频请他喝茶。”
这时,鉴证科同事带了报告来见方督察:“胎痕与泥土样版均相同,车主的确在现场出现过。”
方督察不出声。
她独自回办公室沉思。
稍后,助手敲门,“已请来柏先生。”
方督察走进询问室,这次,她发觉柏少彬首次露出不安的神情。
她坐在他对面,轻轻说:“一个人要战胜出身,不易做到,我很明白其中苦况。”
柏少彬慎言,“我所知道,已全部告诉警方。”
方督察却说:“我自幼在廉租屋村长大,父亲是小职员,他是新移民,学历所限,找不到更好职位,我们甚么都要节省,这倒也罢了,但我家不赊不借,却遭人看低。”
柏少彬忽然抬起头来,很明显了解其中滋味。
“你有没有共鸣?无论我们做得多好,总有人在一旁表示他系出名门,家庭有良好背景,所以他更优秀。”
柏少彬咳嗽一声,“今日社会公平竞争,英雄不论出身。”
方督察凝视他,“是吗,你学业优秀,周议员却不愿子瑜与你来往。”
柏少彬沉默一会,“他这人有偏见。”
“他认为你一辈子也别妄想战胜你的出身。”
“他错了。”
“他把子瑜送往美国升学,你便无可奈何,你有能力追上去吗?没有。
柏少彬倔强地说:“我买得起飞机票。”
他喝了很多水,可是仍觉口渴,方督察不住替他添茶。
终于他说:“我想上卫生间。”
方督察答:“稍后,我还没有讲完。”
他只得重新坐下来。
“你对子瑜千依百顺,听说,每天放学,你陪她在图书馆做两个小时功课,她的成绩突飞猛进,考入名校,你居功至伟。”
柏少彬双目露出悲哀的神情来。
“但是,”方督察叹口气,“你却无缘进这种国际高级学府。”
他握紧拳头,不出声。
“周子瑜利用你,你为她写功课到深夜,陪进陪出,像个勤务兵,她却决定撇下你到美国去,周氏父女讥笑你——”
柏少彬霍地站起来。
“你希望周宅大门会为你而开,你等在门外,小心伺侯,以为命运会有转机,你想进门去,一年多来,盼望一天比一天浓,可是,一夜之间,希望毁灭,你一无所有,又得从头开始。”
柏少彬喉咙发出格格的声音。
最大打击不是失去子瑜,而是那扇门,是不是?门内有荣华富贵,那样近,又那样遥远,你听得见音乐,又看得到风景,你只希望子瑜可以带你进门去,但是她悔了约。
柏少彬忽然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功课只有C级,所有补习老师束手无策,由我每天帮她整理笔记、功课、报告,一年之后,她进为A级。”
方督察微笑,“真不该一脚把你蹴开。”
柏少彬双眼濡湿,“她为甚么不放我进门?”
方督察看着他,“因为你不够好。”
柏少彬说:“我要去洗手间。”
“坐下,就快讲完了,上星期三,你打探到她父母外游,佣人放假,你设计时间证人,上门找她,在门口戴上手套鞋套,她一开门,你就发难,她再次拒绝了你,她害怕,用门角的哥尔夫球棒想击退你,反而被你抢到手中,作为凶器。”
柏少彬豆大汗自额上流下。
他额上现出青筋,“她叫我滚出去,她当我像一条狗般。”
“你一共打了她的头几次?”
柏少彬答:“不知道,一下击中,鲜血溅射,她忽然一声不响,轻轻盘膝坐下,任凭处置,她神色平静,像是知道此债必需偿还。”
“你身上的血衣呢?”
“已经烧毁,我已经回答所有问题,我可以去洗手间了吧。”
方督察点点头,“请便。”
不多不少,七十二小时之内破案。
事后,主控官久惑不解,“这柏少彬一直狡猾抵赖,为甚么又忽然认罪?”
“他急于要上厕所。”
“方督察真爱说笑。”
“他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坚强,罪恶的内疚压力渐渐增加,使他坐立不安,他终于像上卫生间那样,一吐为快。”
主控官摇头,“不,他这种冷血罪犯,不会内疚。”
方督察抬起头,“那么,只好说是天网恢恢了。”
主控接受这个解释,“对,说得好。”
饼两日,周议员夫妇请方督察到家中喝茶,亲自道谢。
周太太说:“虽然子瑜不会回来,但凶手绳之于法,我们心中略为好过。”
方督察不出声。
“方督察,你真能干,我们已去信警务署长褒奖。”
方督察没有久留。
她忘不了这种势利眼。
她记得千辛万苦靠奖学金留学返来,有人半讽刺半说笑地问她:“你读的那间是野鸡大学吧!”
倘若那时方珍珠手边有一支球棒,她说不定也会在盛怒之下,取饼球棒,把那人那张嘴,打个稀巴烂。
她迅速离开了周宅那势利之家。
这一夜
夜深,育晶还不想睡,她羡慕那些自称可以一眠不起的人。
无聊,她只得一个人出去散步。
她敲敲对面单位的门:“立仪,可要放弟弟出来?”
弟弟是邻居的一只金色寻回犬。
门一开,弟弟先扑出来,立仪在门缝那一边笑说:“麻烦你”
不用说,她有客人。
立仪与育晶不同,她常常有客人。
育晶不愿多管闲事:“三十分钟既返‘
育晶连狗都没有,她怕负累。
走到街上,抬头一看,这一夜天气晴朗,一轮明月,满天星斗,育晶叹一口气。
她坐在路边长椅上,轻轻对小狈说:“有一首老歌,叫蓝月,你还小,大概没有
听过,歌词说;‘蓝月亮,你看我孑然一身,心中没有梦,身边没有人。’
小狈呜呜。
育晶说:“那是说我呢,父母辞世后只剩我一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苦闷,
又不象你主人,享受自得其乐。”
育晶垂头。
小狈突然跳下长凳,冲了出去。
“嗨,育晶叫:“等等。”
她追到街中央。
这一带住宅虽然静,治安一向不错,但育晶一向小心。
小狈一直扑到对街,育晶怕它走失,不好向立仪交代,急急尾随,抓住小狈。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道强光,育晶睁不开眼睛,本能伸手一挡。
她听见尖锐的刹车声。
育晶连人带狗跌到地上。
那辆车子退后,饶过人与狗,竟不顾而去。
一切在一分钟内发生,育晶吓得浑身发抖,根本没有注意到车牌号码。她喃喃咒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边问:“弟弟你没事吧。
小狈汪汪吠叫,育晶放下心来。
一看自己,衣裤手肘与膝盖部位都擦破了,无大碍,她活动一下筋骨,不觉疼痛。
育晶松一口气,不敢在街上久留,她匆匆回家。
她想按立仪家门铃,归还弟弟,可是门里静寂无声。别去打扰她了,明晨才把弟弟还她吧。
育晶抱着小狈,取出钥匙开门。
忽然有人叫她:“育晶,你回来了,去了遛狗?立仪真懒,还有什么事情叫我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