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还有两个星期,到时,请炯叔来接我。”
“我实在不放心。”
“张丹,我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不济。”
身后有一把声音传来:“我可以证明。”
可恩转过身去,原来是陈航。
张丹顿足,“我每次来都混身不自然,只觉要茶没茶,要水没水。”
可恩即时斟杯茶出来,双手高举奉献给张丹。
张丹啼笑皆非。
陈航说:“城市人通常不习惯乡镇生活,他们用惯各种电器空调高速运输工具快餐店。”
“省时方便。”
“可是省下宝贵时间又用来做什么呢?满街瞎逛,酒吧消磨,呆看电视,在网络上一游好几个小时……”
张丹看着陈航。
咦,这女生一张嘴十分厉害,没想到小地方也有人才。
张丹陪笑,“我一生都会是城市人,可恩,你怎么说?”
可恩在沉思中听见有人叫她,这样答:“这是一个好题材:城市老鼠与乡村老鼠,各适其适,我明天与同学们讲这个寓言故事。”
张丹气结,陈航笑了。
张丹从吉普车上卸下许多物质,其中一样叫陈航欢喜,那是一箱卫生棉,无论多潇洒不从俗英姿飒爽的女生都少不了这个。
石农走近,“哗,冬菇虾米吃一年都有剩。”
张丹在各处巡视过,又在小簿子上记下一些摘要,这才告辞离去。
石农笑说:“好了,红十字会代表来巡查过了。”
田雨看到一箱箱干粮,问可恩:“可否割爱?“
“不用客气,我愿捐献。”
田雨与石农大喜,立刻搬去有需要家庭。
可恩捧着茶,慢慢喝一口。
陈航问:“坚持留下,是为着田雨?”
“谁?”可恩一怔,“你说谁?”
陈航微笑,“你自己都还不知道吧。”
“不不,是为我自己,我想接受生活锻炼,田雨?他一大把年纪,他足足有三十岁了吧。”
陈航点头,“三十确是人生寿数大限,耄耋,老得不能动不会说。”
可恩尴尬。
“不,他还未到三十,他才廿八,不过,也是一个老汉。”
可恩笑出声来。
陈航吁出一口气,“年轻真好。”
“你是想说幼稚最好吧。”可恩伸手去推她。
“啊,动手了,怕这是城市人恶习惯。”
她们笑作一团。
石农回来看见说:“可恩不但胖了壮了,笑容也多了。”
他找工具。
陈航问:“干什么?”
“学校漏水,需修补屋顶。”
“一起去。”
“可恩,你休息。”
可恩不理他,拎起水桶就走。
走近学校,他们四人如有默契,分工合作。
自然,可恩的手脚最钝,敲钉子打到自己的手,又拿不牢瓦片,摔下打破,但是她勇于学习,挥着汗,出一分力。
天晴了,万里无云,真不能想象,早廿四小时,老天才倒下尺多雨水,引起洪水暴涨。
在城市里,纵使下雨落雹,也隔着一个距离,人们自一个冷气间走到另外一个冷气间,当中有轿车代步,人力似乎已经征服了大自然威力,但在乡间,又是另外一件事。
中途歇息,陈航斟出茶水,对可恩呶呶嘴说:“把这个给老汉。”
可恩却不介意,一看,是老好厨子做的绿豆沙,连忙把大碗的给田雨。
石农轻轻问女友:“他俩冰释误会?”
陈航答:“经过那么多,自然有默契。”
石农问:“我同你呢?”
陈航不出声。
“我们结婚吧。”
陈航笑,“什么都没有,怎样结婚?”
“有相亲相爱的一对男女已经足够。”
陈航问身旁的可恩:“可以结婚吗?”
可恩大力点头,“可以。”
田雨也加入:“绝对可以。”
陈航想一想,“既然大家都说可以,我也觉得主意不坏。”
这等于是答应了,可恩高兴得拍起手来。
田雨笑说:“我去通知镇长,叫他证婚,还有,我愿做证人。”
“叫厨子做一桌好菜。”
“恭喜恭喜。”
石农把陈航紧紧拥在怀中。
可恩一整天都笑嘻嘻。
屋顶修补妥当,他们准备办喜事。
厨子写了十道菜,让可恩过目,可恩加上红烧大黄鱼及焖蹄膀,但是乡长来了,开心得咧开嘴,坚持由所有家长合请两位老师。
“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来办事。”
本来不想铺张,结果百多位人客。
当晚张灯结彩,石农与陈航仍然穿着平时衣裳,在证书上签下大名。
可恩在一旁观礼,感动得鼻子发酸。
可恩去过许多婚礼,她觉得这是最华丽的一个。
整晚她担任摄影师,忙个不停。
田雨把好吃的菜盛在大碗里,让可恩有空就吃上一口。
最后拍摄大合照,可恩站在梯子上,把每个人拍进去。
散会后可恩在操场静坐。
陈航在她身边剥橘子,水果清香,招来昆虫。
忽然一闪一闪,好几只明亮的小灯泡浮游到眼前,城市长大的可恩一时不知那是什么,只觉有趣。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书本中读过的萤火虫,“哎呀,原来是这样亮。”
陈航比她有文化得多,她轻轻吟:“轻罗小扇扑流萤,坐看牛郎织女星。”
那边石农叫她。
“喊你呢,石太太。”
陈航走开,可恩继续欣赏流萤,天边渐渐亮起,萤火渐渐失色,终于,它们飞入草丛,消失无踪。
可恩抬起头,心底明澄一片。
她知道将来要做些什么了。
暑期后她会回到学校,她会读教育文凭,预备教书。
不,她不要教北美洲富庶省份那些娇纵的学生:呵我无心向学是因为教育制度不够完善,我功课欠佳是因为父母离异,我年年不及格是因为社会风气太坏,还有:朋友不了解我、教科书太深、老师太严、妈妈做的早餐不好吃,我的遗传欠佳……
可恩要教懂得感恩的学生。
她听说在遥远的乡村里,学生每日来回走十多里路才能到学校,没有纸笔,功课生字写在沙地上,黑板是一扇破门……他们这样诚心愿为学识付出牺牲。
她要教那种学生。
“咦,你在这里,是早起,抑或迟睡?”
可恩转过头去,看见田雨神清气朗的站在她面前,她想起陈航叫他老汉,不禁嘻笑。
“告诉我,为什么名字叫田雨。”
他坐在她身边,“我姓田,出生那日下雨。”
“啊,那么简单。”
他站起来,“可有兴趣练太极?”
可恩肃然起敬,“请指教。”
“你跟着我动作做。”
他俩走到操场中央,可恩凝神跟着田雨做每一个姿势:慢慢抬腿、转身、舞动双臂。
开始心里还有杂念,渐渐全神贯注,只顾运动,她出了一身汗,有点气喘。
田雨喊停。
可恩笑着道谢。
“你笑容多了。”
“因为我开心。”
田雨看着她,“那多好,一个人至要紧开心。”
“你呢,田雨,你可快乐?”
“我正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当然满足。”
这时,可恩忽觉疲倦,打个呵欠。
“星期天不用上课,你去休息吧。”
可恩回房,打水淋浴,做杯即冲咖啡,精心在互联网上畅游。
石农敲门进来,问她借手提电脑一用。
稍后,可恩与日焺通电邮。
“可有家母消息?你有否到我家拾报纸收信件及淋花?”
日焺回答:“妈妈说她与锦姨玩得非常高兴,并且发现,人只需放开怀抱,即时海阔天空,叫你放心。”
“妈妈在书房的兰花可好?”
“主人不在,兰花忧郁,其中十株已枯萎。”
“回来你就知道后果。”
“可恩,你一定精神愉快,说话口吻同从前一模一样。”
“不同你说了,出场。”
可恩忽然失去睡意,在网络上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