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先知在本家不吃香,万丈远的事她都晓得,眼前人她却疏忽。
或者她心中尚无虚位,她还在等他。
振川的心牵动一下,很感慨,人家都不再爱她,她还白白伤怀,但随即豁达的他就更加敬重如瑛:她同他一般重感情。
“七点,我上你家来。”
如瑛点点头。
中午她没吃多少,振川肯定她瘦了不少,经过摊子,他买了一只苹果,滑进她外套袋里。
如瑛低着头,柔软的发脚黏在颈后,振川很受引诱,想伸手去拨它,但不敢造次。
从前他会动手,女孩子多数不介意,振川并不是个猥琐的人。
但这一次他可不敢冒险。
林振川,你对柏如瑛,可真的与众不同啊。回到写字楼,从办公桌百忙中抬头,他对自己那么说。
一整个下午都忘不了白皙后颈上那缕秀发。
奇怪,他完全接受她,那些古怪的异能,也仿佛合情合理,不以为奇。
振川记得有一位朋友,认识性情刚烈的女孩,她脾气异常急躁,旁人颇为侧目,但朋友却认为她有真性情,难能可贵,非常爱她。
倘若觉得伴侣有什么不妥,那即是爱得不够,否则定能连缺憾一齐包涵,化腐朽为神奇。
振川要迟到了。
他收拾东西刚要离开办公室,大哥进来,大吐苦水,董事怪下罪来,责他领导无方。
振川只得给他十五分钟。
然后勇敢而镇定地说:“我约了女朋友。”不卑不亢,何用说对不起,他又没错。
反而是大哥向他致歉。上司也是人,不是独角兽,合作办事,毋须屈膝。
振川立刻致电柏宅解释。
到街上,他原想买些水果,店门已关,不想迟上加迟,只得空手。
礼物也落伍了,这本是追女孩仪式中不可缺少的道具,但现今都无所谓追求不追求,志同道合便可走在一起,配合社会节奏,省时省力。
再说下去,连罗曼史都已经死亡。
前些日子,振川在晚宴中听到一些痴迷缠绵拖了十五年的爱情故事,他丝毫没有感动,且认为非常老土,肉麻无比,当时马上想:“太过浪费,何不下定决心,排除患难?”
饼时了,彼时令你落泪的事,如今不屑一顾。
谤本没有人注意他没带礼物。
除了如瑛母女,振川还看到上次见过的那位医生。
由柏太太介绍,“这位是容医生,我们家老朋友。”
振川瞪大眼,医生姓容,很难说是喜剧抑或悲剧,他努力控制面部表情。
如瑛向他挤挤眼。
虽是便饭,小菜精美,招呼周到。
柏太太非常尊重振川,且很讨好他。
喝咖啡时,如瑛低声同振川说:“我妈现在当我是有残疾的人,希望你接受我,她感恩不尽。”
振川白她一眼,怪她太过自嘲。
但柏伯母确有那种意思。
容医生走近,咳嗽一声,他说:“振川,我们见过。”
“是,在门口那次。”
柏太太叫女儿,“瑛儿,我一个胸针掉了,帮忙找一找。”
很明显地调走如瑛。
振川马上知道容医生有话同他说。
丙然,他坐到振川身边,“如瑛说认识你有一段日子了。”
三天算不算?一日如三秋,振川微笑,“颇长一段日子。”
“如瑛的事,你全知道?”
“知道,每一个细节。”
容医生放心,沉吟一下,又说:“车子失事之后,她心神有点恍惚。”
“有吗?我不觉得。”
容医生看他一眼,“她母亲劝她进疗养院,她不肯,那天晚上你也在,她大发脾气,拿东西摔我,停电时起码有两只杯子飞到我额角上。”他下意识伸手揉一揉。
振川几经艰苦才忍得住不把咖啡喷出来。
容医生喃喃说:“她告诉柏太太,她有超人能力,她可以预知未来,我认为只有劝她进医院休养治疗,你说是不是?”
振川忍得几乎内伤,无暇作答。
“柏太大伤心极了,可怜的如瑛,想得太多,太过聪明。”
振川吁出一口气。
“你会照顾她吗?柏太太想知道。”
振川毫不犹疑回答:“我会。”
“你肯定?这是需要一点耐心的。”
振川简单地又说一遍,“我会。”
容医生真正松弛下来,拍拍振川肩膀,表示激赏。
他走开,如瑛过来,“他同你说些什么?”
“猜。”
“我同他沟通很有困难。”
“他是个老好人。”
“追求我母亲,却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去,还说是好人?”
振川微笑,“他不会再提这件事。”
如瑛怀疑,“你们达成协议?”
“是,他做中间人,伯母已将你卖给我。”
如瑛腼腆地笑,振川终于忍不住,右手不听控制,拨了拨她的秀发。做成这件事,他心安了。
如瑛没有闪避。
她说:“靠你,我摆月兑母亲,也摆月兑医生。”
他俩笑起来。
稍后如瑛送振川出门口。
振川抬头,看到长明灯,问:“灯泡如何破灭?”
“我尖叫,到某一个音符,震裂玻璃。”
振川看看调皮的她,摇头,“我不相信。”
如瑛双臂抱在胸前,笑吟吟。
“明天你做什么?”
“还不是同今天一样。”
振川注意到柏太太与容医生自楼上的窗户偷窥他俩的动静。
他微笑,告诉如瑛:“不要回头,有人密切注意我们行踪。”
如瑛也笑,“我知道,躲在右边纱帘后面,是不是?”
振川温和地说:“原来你脑后长着眼睛,一只还是两只?”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怕。”
“怕?”振川想到《圣经》里说的,上帝是爱,爱没有惧怕。“三只眼不错哇,用只帐篷遮住你,一块钱看一看。”
如瑛知道他留恋着胡扯不肯分手,于是转身进屋,“再见。”她说。
“明天见,”振川想想又补一句,“天天见。”
星期天,振川整天在家,好好松弛,坐在他最喜欢的角落,欣赏长窗外的风景。
太阳钻出来,不知名的小鸟为了表示欣赏,唱亮了整个黄昏。
振川吩咐老区为他做了小棠菜焖狮子头,预备吃三碗蓬莱白米饭。
罢搁着双腿在欣赏敏纽轩演奏拉维尔的吉卜赛狂想曲,大门轰轰轰地响起来。
吓得振川整个人弹跳起来,跑出去看个究竟。
门外站着孙竟成,这个混球,他似乎不知道作为一个访客,最方便及适当的行为是伸手按门铃,他这个讨厌鬼,每次非得手脚并用不可。
振川打开了门,瞪他一眼,“什么事?”
“要紧事。”竟成用手帕擦着汗。
“你有什么要紧事。”
“真有的,不骗你。”
振川比什么时候都讨厌这位老同学,不用问,都知道,完全是因为柏如瑛的缘故。
振川略党内疚。
认识柏小姐才十来天,与孙竟成是大半生的老友,厚此薄彼,实在说不过去,算了,听听这人有什么话要说也好。
“什么事?说吧。”
孙竟成斟出老酒,边喝边喘息,像是有一只吊睛白额虎在门外等他。
“振川,我要结婚了。”
振川“哎呀”一声。
“结婚,”他拉住孙竟成,“同谁?”
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点忸怩,“同一位你不认识的小姐。”
“不是柏如瑛?”
“当然不是她。”
振川松一口气,这就好了,他俩关系正式告一段落。
“可是,振川,我怕。”
振川没好气,“怕新娘子吃了你可是?”
孙竟成鬼鬼祟祟地说:“怕柏如瑛难为我,妒忌的女人往往迷失本性,状若癫痫,她会不会对我不利?”
振川受不了他,答道:“会,你还记得霍小玉的故事吗?在你洞房花烛夜,她会取你的狗命。”
孙某脸色大变,“振川,别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