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琪不出声。
“留在报社不过多写一篇某电子网络公司又裁员一千之类,与跑到第三世界,亲手教会儿童识字的满足感不能比。”
岳琪有点无奈,“教得了几个?”
“教得一个是一个。”
“子翔,告诉我,中东某地少一个文盲,于你来说,有甚么分别?”岳琪实在想知道。
子翔想也不想便答:“地球能有多大,大家都生活得好才有意思。”
“照你看,这些孩子也是你的邻居。”
子翔说:“讲得对。”
岳琪叹口气,“我带来两件消息,一好一坏。”
“先说好消息。”
“市政府押后国际建筑爆石建屋计划。”
“好极了。”
“警方却对你这宗袭击案失去线索:无目击证人,没有指纹、凶器。”
子翔不出声。
“容伯母说她时时夜半惊醒,噩梦中看到你倒在血泊中。”
子翔略表歉意,嗯地一声。
“子翊告了假等你去旧金山呢,别拗撬,好歹听大人的话。”
说起子翊,子翔的精神来了,“他的正职是炒股票,即日入货抛货,何用告假。”
“子翊投资术精湛,宛如夫子的徒弟子贡,百发百中。”
子翔笑嘻嘻,“那么,让我做子贡的同学颜回好了。”
容先生探头进来,“说些甚么,那样高兴?”
他行李已经收拾好,打算回去打理生意。
容子翔由父兄押着,南下开始新生活。
张伟杰与岳琪去送完飞机,回家途中,他问妻子:“你怎么看?”
“子翔很明显受了惊吓,她在人多的公众地方异常不安,时时转头往后看。”
“这次真是不幸中大幸,转变一下环境是好事。”
“容太太已暂时搬到市中心公寓住,打算卖房子。”
岳琪点点头。
那边厢,子翔一上飞机就求情:“爸爸,大哥——”
容先生问:“你又想有何搞作?”
我想到巴基斯坦边境去教英文。”
子翊拨开妹妹头发看那个秃疤,叹口气。
“关我在家,没有意思。”
容父朝大儿投过去一眼。
子翊说:“稍安毋躁,我自有主张。”
容先生轻轻抚女儿面颊,“你为甚么不是陪妈妈买时装喝下午茶的女儿?”
子翔笑,“我也不知道。”
飞机抵涉,一踏出海关便看见一个神清气朗的年轻人迎上来,“子翊,这里。”
子翊连忙介绍:“家父及妹妹,这是我老同学苏坤活。”
苏坤活笑容可掬,身手伶俐,一把接过行李,容先生对他立刻有好感。
他驶来一辆七座位,请各人上车。子翊说:“先送家父去酒店休息,他今晚还要见客。”
子翔一直不出声。
“再送子翔到公寓,阿苏,我把小妹交给你了。”
苏坤活大声应是。
子翔看到大哥同父亲使一个眼色,她不禁生气,大家都把她当一件负累,急急想摆月兑她,竟把她交到陌生人手中。
子翔一直别转头,看窗外风景。
案亲在酒店下车,子栩及苏坤活陪她到半山一幢小鲍寓。
“你看爸多溺爱你,小露台可以看到橘红色的金门桥。”
子翔不出声,鼓着腮呆坐。
子翊说:“小妹,你与阿苏应当把握机会多了解一下。”
子翔觉得有话应当速速讲清楚,她站起来咳嗽一声,“大哥,苏师兄,我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结交男朋友。”
这话一出,轮到粗眉大眼的苏坤活张大嘴巴,“子翔,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你的追求者。”他大摇双手。
(5)
“甚么?”子翔意外。
只见那活泼的年轻人取出一张职员证放桌子上,“子翊向我说起你的意愿,子翔,我是联会国儿童基金会中一名义工组长。”
电光石火间,子翔明白了。
她泪盈于睫,看向大哥。子栩正在微笑,他耸耸肩说:“反对无效,只得附和。”
子翔与大哥紧紧拥抱,感激无限。
苏坤活在一边笑。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
子翊无奈说:“我与爸商议过,我们了解你的意愿,去,去实践你的理想。”
“妈妈那边——”
“暂时瞒着她,所以子翔,你凡事小心,阿苏,你看紧她。”
苏坤活仍然爽朗地笑。
容子栩叹口气,“你们两人好好谈一谈,我还有工作要忙。”
他开门离去。
子翔以茶当酒,“苏师兄,敬你。”
年轻人脸容忽然肃穆,“子翔,我看过你履历,你有经验,请问你对阿非利加洲有多少认识?”
子翔据实答:“毫无认识。”
“下星期我们出发往科特迪瓦,你恶补一下地理。”
“甚么,我志愿往印巴两国,因为那处有一亿童工失学,急待援救。”
“这里有些资料,子翔,你读过之后会有了解。”
他放下一只信封。
“这是我的联络号码,请尽速覆我。”
他告辞。
正如他说,他不是一名追求者,交待清楚,他忙正经事去了。
子翔打开信封,里边只有一张小小剪报,可是短短新闻惊心动魄:“传说一只载
满百多名儿童的奴隶船由科特迪瓦飘流往狮山途中不知所踪,引致联合国儿童会极端关注,船上既无食物食水,又无药疗及卫生设备,联合国现正搜索西非海岸寻船。”
子翔立刻取出手提电脑埋头寻找阅读数据。
大半小时后她手心背脊全是冷汗,她拨电话找苏坤活:“师兄,我愿去西非。”
“那么,你立刻去注射下列防疫针及收拾行装,对,子翊嘱你带卫星电话每日与母亲通讯。”
“遵嘱。”
她一翻口袋,发觉有一张父亲签署的大额汇票。
容子翔真是个幸运儿。
她立刻添置各式必需品,特别是各类抗生素药品,装入一只帆布旅行袋。
第二天中午,父亲与大哥来找她吃饭。
容父说:“那苏坤活正直有为,是个好青年。”
容子翊说:“我有同感,可是,阿苏已有未婚妻。”
“是何家小姐?”
“对方正姓何,大家族,富有,家长为同样理由欣赏阿苏,听说已在积极筹备婚。”
子翔忍不住说:“可是苏师兄打算往西非。”
“是呀,他根本不在乎豪华铺张婚礼。”
“两个人性格好像有点分歧。”
“子翔,你当心自己,我不想母亲取我首级。”
“明白。”子翔握紧大哥的手。
容父问:“左臂怎样?”
“活动自如,但是,搔不到背脊痒处,转弯不大方便。”
“慢慢会好,大不了买只不求人搔背。”
这时,有一个金发少女走过来,把手搭在子翊肩上,子翊并没有回头,已经吻她手背。
他说:“蓝,这是家父及小妹。”
容先生满脸笑,招待洋女。
男女能够平等吗,子翔不看好,换了是外国人来找女儿,父亲势必绷紧面孔,哪里笑得出。
不过,也不能抱怨了,父亲也算得迁就她。
子翔随口问:“洋女有甚么好处?”
子翊笑着回答:“比较看得开。”
而且分了手,很难再碰头,免尴尬。
子翔如期出发。
苏坤活送她到飞机场,同她说:“你先去,这是营地地址电话,你一定找得到,我有事绊住,明后日才与你会合,这是你的临时工作证,再见。”
又一次证明这名好青年并非她的追求者。
懊剎那容子翔想到退缩,她查看手中廉价飞机票,不知要转多少程才能到达科特迪瓦。
这真是她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吗?
她笑了,当然是。
这并非观光旅行,她毋需向导带队。
子翔拿着飞机票到柜台交涉,终于换到一张只停一站的座位。
金发碧眼的柜位员盛赞:“容小姐,社会需要多些像你们这样的义工。”
十个钟头后,容子翔抵达南大西洋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