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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 第6页

作者:亦舒

解语一向不算好学生,一百分拿六十五已经满意,可是此刻像是忽然开窍。凡是不明白的题目均取出讨论。

她精神有了新寄托。

老师上午来三个小时,已经教完课程。

解语说:“怪不得外国盛行家长亲自动手教子女。

张老师:“传统教育有它优点,但是一班四十五人,说什么顾不及学生需要。”

“什么是理想人数?”

“幼稚园,十二至十五人,小学及中学,二十人,大学,八至十二二人。”

“哗,那学费得升十倍。”

忽然想到,张老师的薪酬可能是天文数字,她噤声不语。

“好好用功,回学校拿联考成绩单时可以扬眉吐气。”

解语又不觉一雪前耻有那么重要,但是,假使可以做得到,倒十分有趣。

不语得到上一次那种不良宣传,名气忽然提升,众人对她发生了新的兴趣,可惜市道仍然不景气,工作量依然有限。

不语感慨说:“难怪前辈道,没有好的宣传或者是坏的宣传,只有宣传。”

外婆不出声。

“解语,过来。”

解语走到姐姐身边,二人紧紧拥抱。

不语说:“难为你了。”

解语深深叹息,“不,难为你了。”

没有不语,也许她就得睡在沟渠里,或是,住到儿童院去。

外婆悄悄落下泪来。

已经事过情迁,一日下午,解语自书店返家,忽听对面马路有人叫她。

声音十分熟悉,解语以为是旧同学,有点高兴,抬起头,看过去,见到的却是方玉堂。

她站定,没有走过去。

方玉堂见她站住,立刻走过来。

“解语,对不起。”

解语淡淡说:“没想到你耿耿于怀。”

“解语,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

解语嗤一声笑,“谢谢,谢谢。”

“怎么样,听说功课有进步?”

当然,他是幕后操纵手,解语不至于天真得以为娄律师会出钱替她请家庭教师。

解语叹口气。

“解语,你一向至懂事。”

解语轻轻说:“穷人家子女,早谙世事,不争意气,”语气渐渐凄酸,“不外任人鱼肉,有力气者出卖力气,有色相者出卖色相,免费奉送自尊。”

方玉堂不好意思说话。

“方先生,令千金几岁?与我差不多年纪吧,可是在贤伉俪眼中,她可是尊若菩萨?”

方玉堂不出声。

解语感慨,“你看,有钱多好,可以买得幸福的童年,而穷人家子女自青少年期始,就不得不出卖给你们来换取生活。”

方玉堂说:“解语,你人太聪明,故此感慨良多。”’

“我也不是孩子了,十八岁,已可出来做事,虽然令千金到了二十八岁可能仍在学堂念硕士衔。”

方玉堂颔首,“说得好。”

解语这时奚落他:“那洞天福地,人间乐园留不住你的心?”

他搔搔头皮,“原来天长地久,还是有人的地方比较好玩。”

解语诧异,“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实不相瞒,无事不登三宝殿。”

解语大奇,“何事?”

“那我不妨有话直说了。”

“请讲。”

“我有一个朋友,非常想认识你。”

解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聪明的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明白此事。

她并不动气,只是讥笑:“方先生,你怎么连这一行都干!”

“介绍一个朋友给另外一个朋友认识,是正常社交活动。”

“谢谢,不敢当。”

他们站在行人路上谈话,方玉堂的豪华房车一直在路边等,司机静候吩咐。

解语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是”

“再见,方先生。”

方玉堂无奈地耸耸肩。

解语忽然嫣然一笑回头,“你那朋友,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个人?”

方玉堂连忙答:“他知道那宗新闻,他觉得很感动。”

“我看不出有任何感人肺腑之处。”

“你那样为不语——”

解语讪笑,“赚人热泪是不是——姐妹花忍辱偷生。”

“解语,我窘极了。”

“再见。”

这次解语头也不回地返家去。

接着三个月内,解语剧变,她对功课发生新兴趣。

孜孜不倦,感动了张老师,于是在下午多来两个小时,与学生朝夕相对。

解语问老师:“能及格吗?”

“绰绰有余。”

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解语又问:“可以拿到十个优吗?”

张老师又答:“未至于,七八个甲级已可所向披靡,进人任何一间大学了。”

‘那也算不错是不是?”

“已十分理想了。”

解语放下心来。

每一团乌云都镶有银边,学业进步是她意外收获。

解语此刻嗜好是逛书店。

经过那一役,她自一个无主见无方向的小女孩蜕化成沉默好学的少女。

可是与不语的关系却明显疏离。

不语结识了一班新朋友,计划十分多,平时大吃大喝,麻雀耍乐,上落颇大,还考虑一起做生意。

她欢喜地说:“以前我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现在有了这班好友,殊不寂寞。”

心灵空虚,有一班人陪着也是好的。

“姐姐,不如结婚生子。”

不语一怔,哈哈笑起来,“那么容易?”丢一本娱乐杂志给她,“去看看,这一本简直是前女星离婚特辑,一个个三五七载后又重出江湖,身边还多了几名无辜孩儿,这是干什么呢,累人累己,当初何尝不以为是找到终身归宿,结果白浪费时间感情,解语,求人不如求已。”

独立宣言。

解语说:“你身边那些,不过是衰友损友,猪朋狗友,酒肉朋友罢了。”

不语哈哈大笑,“不知多适合我。”

见她那么开心,解语也笑出来。

第二天,外婆朝解语嚼咕。

“上个月,签了近十万元饮食单子。”

解语想一想,“人家众星拱月似陪着她,求的是什么?总得有所付出。”

“说的也是。”

“不请客,何处有朋友,你别看她面于上做不出来,方某那件事,其实已叫她伤透了心,需要慢慢疗养。”

“我亦觉得是。”

‘有钱多好,可以随意伤人。”解语气忿。

外婆反过来劝她:“许多无业流氓更会凌辱女性。”

这倒是真的。

红颜多薄命,丑陋做夫人。

接着的一段日子,不语忙着应酬,玩耍,并无异状,直到一日,解语在报上读到新闻:“花不语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好戏。”

解语拎着报纸去问姐姐。

不语睡眼惺。讼,“‘啊,登出来了。”语气欢欣。

解语低声问:“谁是老板?”

“我”

“为何扒逆水?”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姐,你要虎子来干什么?”

“扬眉吐气。”’

“姐,任何投资都有输有赢有风险。”

“我一定会赢。”

解语已无话可说。

“你不看好姐姐,谁看好姐姐?”

解语强笑。

“小投资,文艺片,一定会回笼,你放心。”

到这个时候,解语才知道,上一次,方玉堂把她自尊心伤得多厉害,她的信心碎得七零八落,如今,要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才能拾得回来。

不语笑,“邓小慧与焦伟芳都严然大制片,我比她们少了眼睛还是少了鼻子。”

解语感觉到不安。

不语翻阅看报纸,“这几张照片拍得不错是不是?”

解语说:“你穿桃红色一直好看。”

她去找娄律师。

娄思敏招待她喝咖啡。

“家里一老一小,故此她也没有事先同你们商量,她同我说,想替事业注射兴奋剂,否则再过两年,观众一样是忘记了她。”

“她有足够资本吗广

“我看过计划书,那几百万现金难不倒她。”

“可是那真是血汗钱。”

“说得好,每一个人赚的都是血汗钱,我们用一生最好的岁月,一日最好的时间来求生计,”娄思敏感唱,“不知值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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