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诺仍然不生气,“大名,过来看看你的客房。”
“你不问因由招待我,谢谢。”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房间有一扇大窗,对牢湖泊,百看不厌,遂心问:“打算在这里过冬?”
“正是。”
“在此良辰美景之下,是否可以找到投资灵感?”
陈晓诺笑笑,“你梳洗休息,准备吃晚餐吧。”
真是奇人,独自住在这间船屋上,难道不怕寂寞,抑或,一直有不少女生像周妙宜前来探访?
遂心看到案上有一张照片,正是周妙宜与他的合照,在照片中,他与她在木筏上散步。遂心凝视照片良久,决定有机会试探陈晓诺。
遂心倒在床上,丝毫没有防范那样睡熟。
陌生城市、陌生人、陌生房间,她居然一点不怕。
这已不是关遂心的性格,这太像周妙宜了。
陈晓诺走进来,替她轻轻盖上毛毡。
陈晓诺回到工作室,坐到电脑荧幕前看牢股市价位上落,比较与上午入货时差价,刹那间决定出货,按钮成交,他看到所赚利润数目,轻轻舒出一口气。
是,他在这方面有令人羡慕的才华,故此一早在证券公司退休,优哉游哉,享受寂寞。
如果有人问他每日工作多少小时,他会回答:三分钟。
他心目中设个固定数目,赚够开销即刻全身而退,决不留恋贪心,加上对市场了如指掌,百战百胜。
他悄悄取饼那帧与周妙宜合照的相片,坐到梳化上,半晌,也盹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手轻轻抚模他的额角,他睁开双眼,看到是新来的人客。
“这女孩是谁?”
他据实答:“与你一样,是一个流浪儿,她叫妙宜,暑假背着背囊,在露意思湖畔漫步,我刚巧在码头接载淡水,遇见她,攀谈起来,她跃上木筏,就那样,我们共同生活了一个月。”
“你爱上了她?”
他坦白承认:“是,但不愿牺牲个人自由,她还在读书,不能长久陪我,我也不甘心与她到岸上生活。”
“你对她身世十分了解?”
“刚好相反,一无所知,我们不谈现实世界,战争饥荒、天灾疾病,与我一点也不相干。”
遂心看着他,“经济不景,股市大跌,也毫不相干?”
“大名小姐,”他笑了,“一听就知道你对市场是门外汉,淡市时买跌,一样可以大赚呀。”
遂心点头,果然厉害。
“九月中,她悄悄离去,与我失去联络。”
“看样子你十分怀念这个女孩。”
“常常懊恼惆怅。”
“真想找她,也不是太难的事。”
“有一日决定上岸,我会找她。”
遂心嗤一声笑,“人家渴望上岸,你却畏惧陆地。”
他躺在长梳化上,伸手握住遂心的手。
“你是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第四章
遂心叹口气。
她不想把周妙宜最终结局告诉这个人。
“你怎样把船屋自一个湖搬到另一个湖?”遂心问。
“用拖架把房子抬上大货车,走陆路运输。”陈晓诺回答。
“啊,真的叫搬房子。”
“多年来也习惯了,下次,搬到苏必利尔湖上。”
“我打赌你不会到非洲的的喀喀湖。”
他微笑,“你说得对,我不会到真正的荒山野岭,不毛之地,我不是探险家,我只望生活逍遥。”
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真正难得。
陈晓诺根本不曾离境,应无可疑之处。
他看着她,“你与妙宜不同,你有目的,那是什么?”
遂心答:“体验人生。”
“你打算在木筏上留多久?”陈晓诺问。
“明天就走了。”遂心回答。
“如果我陪你上岸呢?”
遂心说:“你不再适合岸上生活,岸上有豺狼虎豹,当心。”
“多谢忠告。”
雪停了,遂心披上大衣走到甲板上,抬头一看,硕大明亮的北斗星向她眨眼,到过这里,也不枉此生。
陈晓诺在身后拥抱她,她没有拒绝。
她轻轻说:“紧些,再紧些。”
他强壮健硕的双臂把她完全裹住,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甲板上。
在该刹那,遂心知道,如果这个人要加害周妙宜,可以趁夜阑人静把她推落任何一个大湖,不必跑到都会的大厦顶楼去下手。
第二天早上,熟睡的遂心被金毛犬濡湿的鼻尖推醒。
她拍拍狗头。
真不想再动,干脆在这里退休,银行里还有一点积蓄,可以用上一阵子。
春季,在甲板上种满薰衣草,放风筝、烧烤,到岸上踩脚踏车,同所有人间是非隔绝,社会的定律是这样的:你没有索取,它也不会向你讨债。
彼此厌倦了,分手,再上岸。
这时,陈晓诺过来,蹲到她身边。
“可是考虑留下来?”
遂心搓揉他浓密的头发。
她问:“老了怎么办?”
他愕然,像是听到全世界最突兀的问题一样。
遂心微笑提醒他:“人类会老。”
他看着她,这样答:“在这里不远之处,另外有一间船屋,乘快艇二十分钟可以到达,那里住着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一日,我去作客,他正为她画像,同我说:‘在我眼中,她永远像我第一天看见她那般年轻。’”
遂心十分震动,“她太幸运了。”
“他也幸运。”
遂心忽然微笑,“我也是,我闻到烟肉蛋香味。”
“我还做了牛乾洋排。”
他用一只锡壶盛着咖啡,一直替她把杯子斟满,早餐吃了两个小时,可以饱到下午。
遂心问:“你为什么不胖?”
“我天天陪两只狗游泳。”陈晓诺说。
“湖水已结冰!”
“不,水温徘徊在四、五度左右。”
遂心骇笑。
“我有数千本好书,你若愿意留下,不怕无聊。”
遂心看着他,“于是,日久生情,爱上了你。”
他笑,“那有什么不好?”
“因为爱的缘故,所以想占有,如果有别的女子到访,便与人家争风呷醋,至大方也需黯然退出,从此心底有一个疤痕。”
“你想得太远太周到了。”
“是吗,女子的通病如此。”
“你想结婚?”陈晓诺问。
“不,我想今午离去。”遂心回答。
他叹一口气,“这是什么逻辑,因噎废食。”
遂心说:“你家是一间五星酒店。”
他问:“我个人值几粒星?”
“天上所有的星。”
她与他紧紧拥抱。
必遂心不是一个纵容肉身的人,但她例外地依恋他强壮的双臂。
傍晚,水上飞机引擎自远而至。
驾驶员叫出来:“森逊有事,到育康省去了,我是他妹妹罗拉。”
陈晓诺叮嘱:“给我电邮。”
“我该怎样署名?”
他笑,“随便你。”
遂心上飞机。
飞机在空中盘旋一下,遂心取出照相机,自空中拍摄船屋,陈晓诺站在甲板上挥手,直至飞机离开视线。
罗拉笑说:“英俊的男人。”
遂心点点头。
回到爱门顿,她向安妮告别,收拾行李。
安妮问:“有无收获?”
遂心答:“有,这次旅程叫我毕生难忘。”
“听说鳟鱼见了人,不但不避,且会迎上来。”
遂心问:“有无人找我?”
“黄督察很夸张地找过你十多二十次。”
遂心笑笑。
“华裔男人对他们的女人真好。”
遂心大吃一惊,“你从什么地方得来如此观念?”
“你莫怪我直言,我在爱门顿所见,华人太太多数开大车,住豪宅,穿金戴银,家有工人保母,丈夫都对她们如珠如宝,物质供应源源不绝。”
“是吗,真给你这样的表面印象?”
“难道不对?”
“新一代华裔女性通常经济独立,移民前已有积蓄,她们的物质享受,不一定由男方提供。”
安妮目瞪口呆,“女子到什么地方去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