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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 第25页

作者:亦舒

金瓶叹口气。

波女士要走了,“我只想听他说声对不起。”

女人有时真奇怪。

对不起有什么用,青春不再,心灵结痂、自尊难挽。

“客人走了。”

“来去匆匆。”

“是,她在纽约还有事要忙。”

“宝生,这次你难为左右袒。”

“真希望他俩可以庭外和解,莫再令律师得益,卡拉早已嫁人,亦已怀孕,孩子冬季出生,贵为女大公,还有什么恩怨。”

“凭波女士的名与利,亦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男伴。”

“所以,还咬牙切齿干什么。”

这些话,其实都说给金瓶听。

这时金瓶摊开手,她手中一套胶模子,上面印着五六把锁匙印。

“咦,”岑宝生大乐,“什么时候下的手,你根本没有接近她呀。”

金瓶微微笑,又在波女士喝过的杯子,套取了她指模。

“我到纽约去一趟。”

崩计那套设计图一定放在公司夹万里头。

饼两天,金瓶在波宝公司接待处出现。

波女士百忙中亲自迎出来,“宝生的朋友即我的朋友。”

“我顺道来取时装展览入场券。”金瓶微笑。

“我即时叫秘书替你登记。”

她招呼金瓶在宽敞的私人办公室内喝茶。

金瓶悠闲地四处打量。

秘书催过几次,叫她开会,金瓶告辞。

那个黄昏,波宝的总电脑忽然瘫痪。

主管大叫:“快召人紧急修理,十倍人工,在所不计。”

“修理人员已经下班。”

“救命!”

“慢着,电话有人听。”

“快请他来。”

“他十五分钟就到。”

众人松口气。

那时,天已经黑了。

人类科学再进步,看到天黑,总还有心慌的感觉,起早落夜,做了一整天,又渴又倦,都想回家。

有人说:“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不管了,最多明天早些回公司看个究竟。

波女士要参加一个慈善晚会,非回家妆身不可,派助手及秘书驻守公司,“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十五分钟内,写字楼里的人几乎走清。

修理员到了。

那年轻嚣张的助了头也不抬,“总机在大班房里。”

秘书带他进去。

忽然,她的手提电话响了。

她立刻接听,是爱侣打来,她转背低声说:“你在家再等一等,我马上回来。”心神荡漾,巴不得自窗口飞出去。

收好电话,她煞有介事问修理员,“什么事?”

修理员微笑,“插头松出来。”

顺手插好,荧幕上立刻图文并茂。

秘书松口气,立刻用电话同上司报告:“已经修好。”

修理工人收拾离去。

她取起手袋,这下子可真的下班了。

走到大堂,发觉那名助手早已离去,玻璃门外还有两个修理人员在等。

秘书诧异,“你们干什么?”

“修理电脑。”

“呵,已经做妥,没事了。”

大家都松一口气,再也无人追究来龙去脉,左右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目的不过是赚取薪水。

秘书激活警钟,锁上大门。

她当然不知道一转背听电话之际,那冒牌修理人员已经打开了她老板的夹万。

夹万在橱内,先用锁匙找开柜门,再用左手大拇指指纹在小型电脑荧幕上核对,夹万门自动打开,金瓶早已得到锁匙与指模。说也奇怪,夹万内只得一卷图样,其余什么也没有,可见对图样是多么重视。

待秘书转过头来,大功已经告成。

那修理工人,当然是金瓶。

她在街角打了一个电话给罗林。

他身边隐隐有音乐声,一听是她,他立刻说:“我立刻出来见你。”

他们约在横街相熟的小小酒吧。

罗林戴一顶绒线帽子遮住耀眼的金发。

走进酒吧,他四处张望。

“这里。”有人举手招呼。

他一看,见是岑宝生,过去紧紧握手。

“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女伴有无同行?”

一个少年转过头来微笑,罗林吓一跳,以为有人交友条件已变,可是稍一留神,便发觉那双眼睛属于金瓶,他朝她点头。

这时,岑宝生轻轻说:“罗林,你看这是什么。”

他取出图样交给他。

那坏小子当然认得,忽然泪盈于睫。

“罗林,她把画还给你,只想听你一声道歉。”

他忽然融解,官司的劳累,恩怨的包袱,都叫他不胜负荷。

他也想结束此事。

他点点头。

“去,去说声对不起,她在华道夫酒店为共和党筹款,人多,不会叫你难看,去邀她跳舞,道完歉就可以走。”

他哽咽,“谢谢。”

他把图样抱在怀中,离开酒吧。

岑宝生说:“金瓶,我们喝一杯。”

金瓶干杯,“凡是与知己一起享用的皆是好酒。”

“说得好,金瓶,你怎样得手?”

金瓶微笑,“人们对时间观念根深蒂固……吃顿饭的一小时左右,更衣约二十分钟,做得太慢,旁人会不耐烦,开锁,的莫需要三十秒,手快是秘诀,若在五秒内完成,一般人的感觉是没有可能,便会疏忽。”

“呵,秘诀是快。”

“做生意也要快,这叫看先机,拔头筹;领导,莫跟风。”

岑宝生点点头。

“我们走吧。”

那一边,换上礼服的罗林出现在舞会里,他在人群中找到穿金黄缎子大蓬裙的收女士。

他看到他,一呆,身不由主,被他带到舞池。

“你来做什么﹖”

“我特地来道歉。”

“什么?”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我的恣意放肆,我深感歉意,我衷心赔罪。”

想到他自己的出身,多年艰苦挣扎,这个女子给他的帮助,今日,她又愿意让步,他双目通红。

她楞住半晌,没有流泪,但是舞步踉跄,她点点头。

“我原宥你。”

这时,宴会嘉宾鼓起掌来,“致辞,致辞。”

他们把波宝拥上台去,她在台上往下看,那金发美少年已经离去。

不愧是老手,她抑扬顿挫地把一早准备好的讲词读一遍,忽然,她开始饮泣。

众人大声鼓掌。

这时,金瓶已在岑宝生的私人飞机上休息。

她忽然说:“宝生,你不怕?”

岑抬起头,“怕什么?”

“怕我偷你的财物。”

他大声笑,“我的即是你的,我不会偷我自己的东西,你也不会。”

金瓶知道她找对了人。

她闭上双目假寐。

岑宝生轻轻说:“能够原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金瓶不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型十二座位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过,漆黑一片,金瓶却不觉惊惶。

她握住岑宝生的手。

“金瓶,我们结婚吧。”

金瓶点点头。

他与她都没有亲人,都不打算邀请朋友。

相识遍天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万一挂漏,反而不美。

他们只打算在当地报上刊登小小一段结婚启事。

金瓶决定送自己一件大礼。

她把沈镜华给她的头发样版拿到化验室去。

她很坦白:“我想看看,这绺头发的主人与我有否血缘关系。”

化验人员答:“那很简单,请你也留下一绺头发。”

金瓶回家等待消息。

举行婚礼那日上午,她接到化验报告。

“两个样版绝不相同,你与那人毫无关系。”

金瓶只啊了一声,挂上电话。

沈镜华找错人了,她与齐教授并非父女。

主婚人催她,金瓶套上当地人叫嫫嫫的宽身花裙走到花园。

岑宝生替她套上一枚简单金指环。

孩子们一字排开,载歌载舞,园子里酒香花更香,金瓶微微笑。

她有心事,岑宝生何尝不是。

他一早已把头发样版换过,何必节外生枝,失去的早已失去,存活的也已侥幸活下来,世上只有她与他岂非更好,要一大堆亲人来干什么。

他把塑胶袋里的头发换过,且莫管齐础是否同金瓶有血缘,他根本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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