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田笑着点头:“走为上看也是办法,”大声叫喊:“你不珍惜的你便不再拥有。”
许方宇走出来,“这话说得再真没有。”
便田讪笑。
“澳洲人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说王广田的写作灵感部分来自他的构思。”
便田嗤一声,“他对我写作能力的影响一如我对红楼梦一书的贡献。”
“我们去查了一查,原来他也不算无业游民,他在悉尼有一价广告公司工作,已再婚─育有一子,对象仍是华人,来自中国天津。”
便田完全不置评。
“猜想嘈吵过后,他会得回转澳洲。”
便田仍然不出声。许方宇知道她不想再提这个人。
但是忽然广田轻轻说:“当时年轻,有气力,无出路,想跟那人到外国去闯闯世界,看看能否走出一条路来。”
许方宇拍拍石凳,叫她坐下。
她从来没听过广田这一段故事,她不说,她没问。
“他呢,以为华裔女会有妆奁,据说拿着我家住址扣听后就皱眉头,知道不是高尚住宅,已经后悔。”
许方宇说:“我也希望自己二十岁时有现载一半的智慧。”
“那是什么?”
许律师说:“勤有功。戏无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还有,满招损、谦受益,求人不如求已……”
她们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便田说下去:“维持了一年,彼此憎恨,生下绵绵之后,他不辞而别,回他祖国去,以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许律师点头,“许多单身母亲都像你一样窘。”
“沦落得真快,一千子就贫病交迫。”
李和出来说:“广田,都已经过去了。”
便田诉出心事:“半夜惊醒,仍然叫我战栗。”
许方宇说:“这也是好事,有日常思无日难,时时警惕,以免得意忘形,有些人一朝顺景,以为余生都会富贵,终于倒台,比从前更苦。”
便田忽然问:“寓言故事都是真的吗?”
李和笑答:“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品硕忽然叫起来,“我拼成一只鹅了。”
大家都涌进去看。
这时,佣人出来说.“关太太电话。”
大家要想一想,才领会那正是许律师。许方宇走进书房去听电话。
对方声音十分愉快,“都在你那里?”
“是,全到了。”
“关永棠呢?”
“到法国南部买酒去啦。”
对方声音低沉,中性,轻轻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许方宇听完笑说:“去年有一位女客,喝完酒之后半醉离去,留下一件紫貂大衣,至今还没有领回去。”
“他们快活吗?”
“不约而同说一生人最愉快是这个假期。”
“到底还年轻。”
“看得出都非常非常想知道你是谁。”
对方忽然笑,“千万部可说出来,做隐名人不知多开心。”
“我夹在中央为难呢。”许方宇笑。
“你不觉有趣?”
“看看她们一个个站起来,才真的宽慰。”
“她们争气,扶一把,就知道该怎么做。”
“对,她们帮你取了个代号。”
“叫什么?”
“光。”
“哎呀不敢当。”
声音低下去。
许方宇连忙说:“可是累了?我来看你。”
“不,今天我约了人,改日有空,我们才喝茶。”
对方轻轻挂上电话。许律师吁出一口气。
是,那正是光,许方宇不由得想起她与光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来。
十年前的事了,她是一个苦读生,家人都一早出来做事,对于见了书本便兴奋的方宇并不见得特别欣赏。不过,也不去干涉她的意愿。
家里经营一片一元商店,不是每件货都只售一元,但是的碓十分廉宜,生意不错。
暑假,年轻的方宇坐在店堂里,手里永远捧看一本书。
时常有年轻人来搭讪,都被她大哥扫走。
谁赖在一元店不走,大哥就乾脆拿出扫帚不停扫地。直到那个人站不下去。
清场币面的许方宇在家叫小妹,已经考入法律系。
她母亲说,声音好,小妹看得懂英文信,不吃亏。“
案亲却摇头:“那么辛苦是为什么呢,”他另有一套哲理,你不能说他不对,“天天读到半夜,近现千度,将来用得看,更苦,用不着,无辜,反正是三餐一宿,劳是一生,逸亦是一生。”
方宇听了─笑,“那么,都没有人上进了。”
“人家没饭吃没办法不争气。”
“不过是看不起我是女孩子罢了。”方宇笑着点破。
许父摇摇头,“又不见你大哥爱读书。”
“他要管店。”
“也不见你二哥肯上学。”
“他爱踢球。”
“也好,家里有人是律师,哈,坊众还不相信一元商店里有个大律师呢。”
毕业后考进鼎鼎大名的承德浩勋律师行做学徒,任劳任怨,不怕苦上加苦。
忽然咳个不停,父亲嘱她看医生,检查之下,发觉患了肺结核。
这一惊非同小可,全家当隔离检疫,幸亏没事,方宇需整年吃药,可是不知怎地,她有点灰心,忽然憔悴下来。
幸亏公司里上司同事都大方包涵,照常对她,与她开会,面对面,鼻对鼻,毫不避忌。倒是方宇怕传染别人,变得内向。
她上司说:“一针特效药已治愈百分之九十八,医生说你可以如常上班。”
没把她当麻疯女,真正幸运,方宇从中学习到,待人宽洪是至大慈悲,不必刻意行善。
病愈后老总同她说:“有一位长辈,愿意提供一个奖学金给你。”
方宇铬愕问:“谁?J”在适当时候,她会与你见面。“
“为什么那样神秘?”
“有些人做好事不想别人知道,他认为你是有志向的勤读生,愿意支持你。”
方宇问:“奖学金在哪个国家?”
“英国剑桥。”
许方宇兴奋得三日三夜睡不着,父母也照样担心得失眠。
“无端端去得那么远干什么,过年过节一并连周末都见不到她了。”
“读了又读,有完没完,晃眼三十,还嫁人不嫁。”
“帮人打官司会结免,不知有无危险。”
“会不会改错名字?许叫玉珍就平安大吉。”
“当日翻开字典,第一个字是方,第二个是宇,一生笑说极好名字。”
“唉。”
案母不是不喜欢她读书,而是希望凡事适可而止。
方宇还是出发了,整整一年在绵绵不停下雨的大学城里专修合约法律,学费住宿都由那位长辈包办。
她感激莫名,异常勤读。
冬季,有电话来约她。
“有空见个面吗?”
万字有灵感,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没想到这位长者会亲自找她,方宇喜出望外。
“吃得还好吗,冷不冷,功课上手否,鹤坚教授最喜出难题,平日有何消遣?”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方宇,她心思密实,忽然想到,这位长者,可能是女性。
男人天生缺乏细节,一旦例外,就像老太太,比粗心大意更加可怕。
“我派司机阿忠来接你,三十分钟后在宿舍楼下等。”
方宇一眼认出那司机,在外国穿唐装短打及布鞋的人毕竟不多。
他看见方宇迎上来,“许小姐,这边。”
车子一路驶出近郊,抵达一间小小庄园,方宇讶异,咦,是间小型旅缩,且正在营业中,小小铜招牌上写着谢露茜酒店。
方宇略谙法文,知道谢露葬是妒忌的意思,有一种蛋糕,就叫谢露茜,指美味到极度,令同类嫉妒。
门僮迎上来,接著大堂经理带她到二褛。
方宇充满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有礼貌的人头部不能左右乱晃,可是眼珠子乱转,也已经不规矩,但方宇也顾不得了。
门一推开,方宇听见房内有人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