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喜欢那间红墙绿瓦的小屋,从前的屋主是意大利人,屋名叫Bramasole,意思是渴爱阳光。
屋内间隔十分简单,但是可用海天一色来形容。
宽大铺橙黄地砖的露合几乎与泳池连接,而泳池又与山下蔚蓝的海结成一片,乐儿常常站在露台看日落。
幸儿说:“结婚吧,小屋借给你行礼用。”
可是那人并没有向乐儿求婚。
一个月前,那人说要调到伦敦去工作一年,兴奋得不得了。
“记得来看我”,他同乐儿这样说。
像是把他们的关系一笔抹煞,从头到尾,不过是普通朋友,其余一切,都是女方多心。
乐儿颓然。
她不打算追究,只想把事情搁到脑后。
可是,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
失落、沮丧、寂寞、自尊与自信都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只有幸儿找她,她才会出去。
这一天,幸儿一开门就说:“咦,你又瘦了。”
文棋迎出来,“今日我们请来一位做粥粉面的大师傅,你来试试他手艺。”
客人还没有来,幸儿为她先开了一支香槟,“过来这边,我发觉香槟配云吞面非常合味。”
这一对年轻夫妇非常合拍。
乐儿又站到露台上去。
幸儿放了好几张帆布椅在泳池边,让客人舒服坐著喝酒聊天。
乐儿凝视蓝天白云。
幸儿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想什么?”
“在想父母已经辞世,离我而去。”
“乐儿,已是十年八年前的事了。”
“那意思是,无论我在世上存活多久,都是一个孤儿,再也见不到他们。”
“乐儿,我们人类命运如此,无法改变。”
“那些能干的科学家呢,他们不能扭转命运吗?”
“他们?不是已经发明了飞机大炮,来,别想太多,少钻牛角尖,多喝一杯。”
文棋抱怨:“你怎么劝乐儿喝酒?”
“她那么闷,松一松也好。”
“她会醉。”
乐儿却只觉疲倦,昨夜没睡好,前日又通宵加班工作,她悄悄地自顾自转入书房。
乐儿知道那里有一张背著门对牢壁炉的长沙发。
她一躺下就闭上眼睛。
文棋跟进去,替她盖上一张毯子。
瘦削的她窝在沙发里根本不容易发觉。
幸儿进书房来问:“睡看了?”
文棋答:“让她休息一会儿。”
“可怜的乐儿,失恋了。”
“嘘。”
这时,门钤响起来,其余的客人到了,他们两夫妻出去迎宾。
乐儿默默苦笑。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人,他们都知道她失恋。
她转一个身,把面孔向著沙发背,忽然发觉眼角润湿,该死,竟然哭了。
她渐渐睡著。
半明半灭间听见外头有乐声有人声,十分热闹。
唉,人人都那么快活,只除出王乐儿。
正在伤感,只觉有人推开书房门进来。
是一男一女,偷偷地压低声音谈话。
“小心,你的贤妻就在外边。”
“那么,我们出去对全世界宣怖我已经变心。”
“你喝多了。”
“不,不够多,我还没有足够勇气。”
“坐下来,静一静。”
两人沉默,但是没有离开。
乐儿想站起来,但是四肢不听使唤。
半晌,乐儿才知道他俩在拥吻。
“几时同她离婚?”
“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一时切得断。”
“可以想象未来十年,你都会那样说。”
幽幽叹息。
乐儿啼笑皆非。
想睡一觉都不行,有人强逼她欣赏独幕剧,这一男一女的声音有点熟,究竟是谁呢?
没想到好戏在后头。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第三把声音,是懒洋洋女声:“了不起的胆色,在别人家里,热情如火,就不顾廉耻了,真是一对。”
先前进来的一男一女惊骇地低呼出来。
呵,元配到了。
“你──”
“可不就是我,索性借王幸儿的别墅,把话说清楚吧,别拖下去了。”
那男的鼓起勇气说,“我同你分手时间已到。”
“好,没问题。”
他像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你说什么?”
“你把所有的车匙与门匙放下,立刻离开我方家的屋子,我即时同你去律师处签字。”
是另外一个女子低呼:“啊!”
那男人也立刻申辩:“你方家的屋子?”
“自然,大屋小屋都是我的嫁妆,由我父交到我手上,一直以来,屋契都用我的名宇,你不过是个房客,住了十年,腻了,打算搬出去,难道不应归还门匙?”
那第三者错愕到极点,瞪著她情人,“你,你……”
“他没同你说过吧?”那元配冷笑,“他一无所有,他原本是方氏企业的一个小职员,同我结婚后,家父提升他做亚洲总监,你不是以为他真占有股份吧,家父早就防著他,给他吃给他喝给他穿,房子车子任他用,每年带他去旅行,可是,他仍是方家一名伙计。”
“什么?”第三者呛住了。
那方大小姐冷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郑氏宇宙洋行的副总经理,算得上能干,年薪近百万,可是─两百万哪里够用,于是你四处寻找猎物,但,找错对象了。”
那女子退后一步。
“有误会是不是?”方大小姐忽然大笑起来,离开书房。
乐儿想起身,呵,四肢稍微有力了。
可是戏仍未做完。
那女子说:“你骗我!”
男子不出声。
“你说你有方氏一半股权。”
“你也不想一想,此事有无可能,方氏三兄弟创办公司至今已近五十年,怎会把一半股权送给外姓人,你一听就喜上眉梢,你拜金,你虚荣。”
她顿足,“我太蠢了。”
“蠢而贪。”
“好,周立信,我们完了。”
周立信?真没想到原来是周立信与妻子方硕萍。
他俩可算是一对模范夫妻,原来只是表面,骨子里关系腐烂不堪。
周氏说:“我以为我们有感情。”
“别碰我。”
现实的第三者完全梦醒,咚咚咚离开书房。
乐儿蜷缩在沙发里,动也不敢动。
这时出声,是个死罪。
幸亏沙发背高且厚,他们三人都没有走到火炉这一角来。
终于,那男主角也走了。
乐儿伸手,缓缓揉揉略觉麻痹的小腿。
噫,像仲夏夜的一场梦似,疑幻疑真。
罢想挣扎看起来,又有人推开门进书房来。
乐儿叫苦。
喂,到别的地方去开谈判可好?怎么都挤到人家的别墅书房来。
这间度假屋叫渴爱阳光,先生太太小姐,不是给你们乱搞关系用的。
乐儿只得仍然缩成一团。
原来又是方女士,她去而复返。
她说:“他们走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拆穿他。”
咦,另外还有一个男人。
“不,”方硕萍说:“最后这一次,我已忍无可忍,决定把他逐出家门。”
“孩子们呢?”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想我与他分手。”
“你知道令尊最恨子女有新闻,去年你大姐闹桃色纠纷,他几乎与她月兑离关系。”
“大姐是过份一点─那男歌星才十七岁,被人家父母告她诱拐未成年少年。”
“我们照常生活吧。”
方硕萍沉默一会儿,“你又没有妻子,为什么不赞成我离婚?”
乐儿暗暗叫:蠢人,他不爱你。
“你不想结婚?”
那男子乾笑数声。
方顽萍说:“结婚后名正言顺,你做我伙伴,我问父亲拿资本做网页生意,你说怎样?”
“该项生意,还未开花已经凋谢。”
“那么,做时装──”
“硕萍,你父亲不是一个手段阔绰的人。”
“我有私蓄。”
“硕萍,这几年你做中间人,介绍我认识不少人,做成许多生意,我人面广了,也有进帐,十分感激你。”
“不客气,应该的。”
真笨,乐儿叹息,还是没听出来,他要提出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