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匀像被人在头上浇了一盆冰水,她维持冷静,轻轻问:“在岛上?”
“是。”
“你仍欠钱?”
“七十万美金,思匀,救我。”
思匀不出声。
“思匀,这是旧债,我已戒赌,相信我。”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思匀说:“让我想一想。”
假期过去了。
思匀吁出一口气,缓缓走回客房。
有人挡路,思匀一看,正是老妇阿玛。
她轻轻问:“你脸上有阴霾。”
思匀无奈地在太阳伞下坐下来。
老妇坐到她对面。
思匀问:“你有一个故事想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首先,”老妇说:“我要问你,你的护照在哪里?”
思匀一怔,这个问题好不清醒。
她回答:“在旅馆的保险箱裹。”
老妇看看她,“只你一个人可以打开?”
“不,两个人都可以进去。”
“你快去看看,护照与飞机票,信用卡身份证都在甚么地方,这些重要文件,还是由你双手保管的好。”
思匀问:“你为甚么关心我?”
老妇无奈,“你又不想听我的故事。”
“我想听。”思匀改变初衷。
“傍晚六点,在游泳池畔等候。”
思匀呆呆地看看她。
她又低声说,“对了,在保险箱里找不着,不用著急,一定在他外套口袋裹,记住,自己保管,贴身带在身边。”
思匀听出她口气里由衷的关怀。
这阿玛是谁?举止好奇怪阿。
老妇离开之后,思匀立刻去查看保险箱。
她吃惊了!
保险箱里只有几件首饰。
老妇是谁?
她为甚么料事如神?
思匀匆匆跑回旅馆房间,打开衣柜,逐件外套翻查。
终于,在陆志宏一件背心口袋里,她找到了她的护照,信用卡,身份证及飞机票。
她混身冒汗。
他收著属于她的证件,为其么?
思匀先把这些重要的证件放进自己的腰包,跌坐在床边。
然后,她心中渐渐生了寒意。
别看这几种文件,尤其是护照及信用卡。不见了它们,她怎样回家?
马汀利是一个遥远小岛,用法语,她只会说,“要一杯柠檬茶”,“邮政局在哪里”,“谢谢”,失去身份证,有理说不清。
陆志宏取了证件,想怎么样?
思匀打了一个寒颤,他带她来马汀尼。是否一个阴谋?
想深了,思匀觉得害怕。
她刚想打电话给小雅,陆志宏回来了。
思匀不动声色。
忽然,爱人变了敌人,思匀觉得她处境危险。
他走近她,低声问:“想得怎么样?”
思匀尽量缜定,“因是美元、比较难筹。”
“你可以拨个电话到银行,叫他们预先准备。”
都替她想到了。
思匀只得说:“也好。”
“拜托你,思匀。”
思匀说:“我有点头痛,想留在房内休息。”
“咦,今晚海滩上有个舞会。”
“我稍后或许会参加。”
“那么,现在,先打长途电话到银行去。”
“你放心,我会办妥。”
陆志宏看著她,“你怕我听到你的密码?”
思匀坦白地说:“我的密码是'床前明月光',我的户口根本没有那么多钱,需要问表姐从基金里拿出来。”
他急了,“需要多久?”
“起码廿四小时。”
“快打。”
声音已有威胁的意味。
思匀觉得他的真面目已经暴露。
赌债最重要,钱最重要。
她与他单独在偏僻异乡一间旅馆房间里,激怒了他,后果堪虞,思匀不会吃这个眼前亏。
她拿起电话,拨给小雅。
“小雅,我是思匀。”
“咦,思匀,玩得开心吗?”
“听著,小维,我需要一百万美元,请通知世界银行准备汇票。”
“这是巨款,要来何用?”
“我在旧金山看中一幢全海景洋房,这是定洋。”
小雅沉默一会儿,“好,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你有权动用。”
思匀挂上电话,陆志宏松口气。
他问:“我怎样取得这笔款子?”
“汇票准备好,可以在任何一家分行取。”
“谢谢你,思匀,马汀利市中心也有世界银行。”他雀跃。
“你先去舞会吧。”
他顺手进衣橱,取出那件背心穿上,出门去。
陆志宏的意图很明显,没拿到钱之前,他不会把护照还她,他变相地绑架了她。
老妇阿玛的忠告救了思匀。
陆志宏一走,思匀便出去找她。
老妇已在约定地方等。
思匀轻轻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
“嘘,坐下,听我的故事。”
思匀问:“你倒底是谁?”
“像你一样,十五年前,我跟著爱人到这个岛上来渡假。”
“发生了甚么事?”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月,他对我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假期结束,我们准备回家,他同我说:'我去结帐,你在房中打个盹等我。'”
不知怎地,思匀混身寒毛竖了起来。
老妇的声音转为悲凉,“我睡着了,忽然之间,有人把我推醒:'小姐,退房时间已过,是下午三点了,你该离开酒店了'。”
思匀听得目定口呆。
“甚么,一觉竟睡了那么久,我的男伴呢?”
思匀用手掩住了嘴。
“酒店职员说,他在早上十点多结帐后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里。”
思匀冲口而出,“你的护照!”
“我到处找过,全无踪迹,他带走了一切,只留我肉身在讲法语的马汀利,我被酒店请出街上,只得到警局去,我无法证明我是谁,只能在派出所睡了几个晚上。”
思匀听得手足冰冷。
“你应打电话回家求救。”
“我致电家中,他们答应汇钱过来,在这段时间内,我去补领证件,那时,电脑尚未普遍应用,办事缓慢,我在岛上总共滞留了两个星期,才能回家。”
思匀用手掩脸,“可怕!”
“在这半个月内,我生活得像乞丐,我一直想不通,为甚么,为甚么他要盗走我的证件?”
“对,为甚么要害你?”
“我憔悴地回到家,大病一场,亲友来找我还钱,我到银行去,才发觉所有存款已被人冒名取走。”
“啊?”
“是他,”老妇咬牙切齿,“是他,我俩有联名户口,但必两人一起签名,他模仿我的签名,用支票分几次提走了所有存款。”
思匀听到这里,站了起来。
这个人好歹毒。
所以他要使女友滞留在小岛一段日子,方便他逐笔逐笔提走现款,不惹银行疑心。
思匀想到陆志宏,他也有同样计划?其心可诛。
她的手紧紧握住证件。
她问:“那么,你为其么又回到岛上来?”
老妇咬牙切齿,“我无处可去,我回来岛上找他。”
她的眼睛红了,握紧拳头,神智忽然昏乱。
思勾恻然,对老妇说:“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
老妇喃喃说:“他毁了我。”
思句说:“不,你还可以振作──”
老妇看看思匀,“记住,证件贴身带著,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站起来,佝偻着背走开。
思匀叫她,她没有停下来。
她的背影在泳池边消失。
思匀的背脊已被汗湿透,衬衫贴在背上。
陆志宏以为思匀的证件还在他的背心口袋裹吧。
思匀回到酒店房间,刚想收拾行李,陆志宏又回转来。
她立刻坐到沙发上假装看报纸。
陆志宏拿着一杯饮料。
“思匀,肠胃不舒服喝杯热牛女乃最好。”
思匀双手微微颤抖。
当年阿玛也是喝了一杯不知名饮品以致昏睡到下午吧。
不,绝对不可以喝。
她轻轻说:“替我拿块湿毛巾来。”
趁他走开,她把牛女乃倒在沙发附近一盆花里。
他出来了,她放下杯子。
他说:“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