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我可有叫你失望?”
“我一直以你为荣。”
“少女时瞒?妈妈偷出去跳舞你总包庇我。”
一品笑,“跳舞是乐趣。”
“可是你一直没学会。”
“我资质不如你呀,得孵在家读书。”
“是陪妈妈吧。”
“一半一半。”
二晶终于说出心底话:“我与熊在豪,已经决裂了。”
一品一怔,这个名字,今日听来,好不陌生。对于自己的善忘,一品有点汗颜,她不出声。只听得二晶说:“再拖下去,也不会有更大发展。”一品不由得问:“你期望甚么?”
“婚姻、家庭、子女。”
“他未曾准备好,他的心仍在史前爬虫上。”
二晶黯然笑:“你对他非常了解。”
“二晶,知难而退,未尝不是好事。”
“已经投资了那么多下去……”
“人生有赚有蚀,得到一些,亦失去一些,看得出你已尽了力,甚至跑到河北去陪他几个月,是我,一定感激流涕。”可是不知怎地,熊在豪不卖帐。
“这种挫折十分折磨人。”但是,会过去的。
“当初,还得把姐姐一掌推开才取得优先权……”
一品吓一跳,连忙更正:“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急忙间她找到借口,“我遇到泳忠,觉得他比较适合我,我只想约会泳忠。”
二晶沉默了。
“我真是幸运,碰到泳忠那样优秀的伴侣,他为人宽厚大方诚恳,又极富生活情趣,事事以我为先,叫我身心舒畅,可惜因为健康问题,未能实时答允他求婚。”
二晶看?姐姐:“世事总没有十全十美。”
“是呀。”一品微笑,“所以人生才有盼望,甚么都有,还有甚么好想。”
“姐姐真乐观。”
“那时你小,没有看见母亲的眼泪,那真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得到一点点,我已很满足。”
“谢谢你的启示。”
“喂,我是你姐姐。”
“母亲叫我们明晚带男友回家吃饭。”
“遵命。”
“我此刻没有男伴。”二晶沮丧。
一品笑,“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必然不会叫老妈失望。”
“只剩二十四小时,哪?去找人。”
一品内心庆幸,她总算可以对老妈交功课了,多年来交白卷,今日扬眉吐气。
二晶说:“可惜老妈不太喜欢卢泳忠。”
一品却不担心,“她会改变观感。”
二晶看?姐姐,“你也是渐渐才接受他的吧。”
“不,”一品老老实实坦白,“我甫认识他就觉得舒服,我说过,自你们口?才知道大家觉得他外形稍差。”
二晶很感动,“也许是因为矫形医生认为外貌根本不重要。”
“是呀,一把铰剪一支针,缝缝补补化丑为妍,多么容易。”
姐妹俩都笑了。
一品回娘家那天,卢泳忠郑重其事,亲自买了菜,带?厨子,备妥礼物一早到杨家。他的礼物别具心思,考究细致,不单以金钱衡量,其中一双绣梅花的缎子拖鞋叫杨太爱不释手。
杨太太的话忽然多起来,捧出瓷罐盛?的黑枣酿胡桃给他吃。卢泳忠博学,当然知道这是江浙人用来请女婿的零食,非常高兴。
有他在,杨宅顿时热闹起来。
杨太太随便拈一个题目,像怎样处理室内盆栽,卢泳忠便中肯地发表意见,令杨太太谈得舒服。
还未到吃饭时候,杨太太已觉得对卢泳忠有更改观点必要:这位未来女婿长得丑吗?不见得,将来外孙像他也不差:男孩子以才为貌嘛。
她对女儿说:“难得是,生意做得相当大,人都不庸俗。”
一品微笑。
二晶在七点左右才携伴回娘家。
依然是她的品味:那年轻人英俊如男明星,健硕高大,学历甚佳,是专业人士。
条件那样优秀,当然多人争,一下子就被宠坏,熊在豪就是一个例子,可是二晶却不怕。
那年轻人叫区泰来,虽然英俊,倒也算沉实,很快与杨家其它人熟络。他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忽然与卢泳忠谈得十分投契。
一品悄悄说:“我一直知道你有办法。”
二晶苦笑,“他带一条大蜥蜴来求诊,我问他可有空吃饭。”
“蜥蜴?”
“是他侄子的宠物。”
“你真不易想象人们对动物有多慈爱。”
“姐,我开始明白你为何看中卢泳忠。”
“说来听听。”一品微笑。
“他这人谦逊有礼,永远把人家放在第一位,心?美。”
一品想一想,“不,他不止这个好处。”
“叫人妒忌。”
一品笑吟吟过去坐在卢泳忠身边。
厨子捧出清淡可口的三菜一汤,吃到最后,白饭不够,由此可知众人是多么捧场,厨子笑不拢嘴。
卢咏忠剥橘子给一品吃。
一品先敬母亲,杨太太心想:如果这小子一辈子对一品这样好,甚么都值得。
晚饭很成功,众人又坐了一会才告辞。
二晶与男伴去看电影,一品觉得坐在黑暗中没有意思,卢泳忠说:“我情愿聊天。”
一品自然地把手臂套进他的臂弯?。
他问一品:“我可过得了伯母那关?”
“成绩斐然。”
“我会爱护伯母,她孀居多年,我们需多加补偿。”
一品不出声。
等你找到这个人了,人家也找到了你,却因为另外一些顾忌,快乐打了折扣。
第二天,一品回到诊所工作,照顾了两个病人,趁空档,拨电话给妹妹。
“昨晚去看甚么电影?”
二晶坦白说:“我一早回家。”
“为甚么?”“一出门,区君便叫我介绍生意:『你姐姐、姐夫的家需要装修吗?令堂的厨房、浴室可得翻新了』。”
“那也无可厚非,淡季,靠熟人介绍生意。”
“我觉得不是味道,幸亏卢泳忠没向你推销他家出产的成衣。”
一品笑笑,“你太挑剔。”
“于是不欢而散。”
“再另外物色吧。”
“我有点倦,想带?三、五只狗退到一间海边的大屋去隐居,每日与相爱的伴侣散步聊天享受美食。”
一品忽然问:“可要孩子?”
“暂时不要,十年后也许。”
一品说:“届时可得自海边搬回市区,重拾人间?火,天天接送上学,为孩子成绩稍差大动肝火,与老师及其它家长打交道……”
“是呀,人生每个阶段不同,各有各乐趣。”
“一般人都渴望有子女吧。”
“也有人觉得生育下一代费时失事,地球千疮百孔,已不宜人类居住,生老病死,又诸多苦楚,愈想愈灰心。”
“可是,至少老妈还有你同我。”
二晶笑笑,“我们姐妹算是好孩子。”
“诊所忙吗?”
“这一阵子比较淡静,到了圣诞前后,又会忙碌起来,首先得恳请家长切勿送小动物当礼物,然后劝小朋友不要把宠物当垃圾扔到街上。”
“仍是猫狗居多吧。”
“甚么都有,包括兔子、葵鼠、猴子。”
“二晶你可有想过驻守动物园。”
“我只想退到海边的大屋去。”
她此刻情绪欠佳,当然这样想。看护彭姑拿了一张报纸过来。
“杨医生,看。”
一品看到一宗消息:“雅斯兰达化妆品公司委任胡可欣女士出任东南亚研究部经理”,照片中的她精神奕奕。
彭姑说:“好消息。”
“是,她重新站了起来。”
“那人不知有否看到这段新闻,胡小姐这下子总算争回一口气。”
“不不,”一品说:“她已经不在乎那人想甚么,她现在是为自己。”
“你肯定?”
“是,但是她却未曾忘却过去遭遇,想起只有欷歔。”
“胡小姐可算月兑胎换骨。”
一品点头,“再世为人,值得庆幸,彭姑,给我送一大篮花去。”
“一个遭毁容的女子在化妆品公司任职,多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