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说。
他变了,他不是我所知道的小叔。
他一直没有去找噗姐。
棒了几个星期,我去了。
璞姐放学,我在校门口等她,截住她。
“是你,小明。”她的声音很平静,“好久不见。”
我说:“好吗?”
“来,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别站在路中央。”她说。
我自然求之不得。
坐下来,她把课本搁在一旁,专注的喝起咖啡来,并没有说话。
她穿一件白色网孔的衬衣,粉红色与白色细隔条裙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孔,整个人略带愁容,她仍然是我心目中的天使。
“为什么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
“我已与你小叔分开,你知道吗?”
“已正式分开?”我问。
她忽然笑,“我们并没有登报声明,但是他通知了我,我并不反对。”
“为什么?为什么分手?”我很痛心的问。
“因为在一起不快乐,因为天下还有许多男人。”
“可是八年都在一起。”
“缘份总有尽头的一天。”
“什么,连你都说这种迷信的话?事在人为而已,我才不相信这些话。”
“那你怎么解释以前他非天天见我不可,现在要离开我?”
“也许你们两个都找到新欢。”
“你以为那个热女郎是他的新欢?”
“怎么,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璞姐说:“那不过是他的过度时期,还有很多会跟着来。”
“你们应该结婚的。”
“小明,你真关心我,我非常感激。”
“璞姐,要是我比现在大十年八年,我一定追求你。”
“什么?”她一呆。
“你会喜欢我,我生活很有情趣,做人又细心,而且我自问很长情,你说,璞姐,我会不会有机会?”
她大笑,“你这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呵?”
“真的,”我非常认真,“要是我今年是三十岁,我一定加把劲,追求你。”
“但你只有十六岁,小明。”她还是笑吟吟。
“其实年龄根本不算一回事,许多年轻男孩子喜欢较为成熟的女人。”
“是吗?”璞姐拍拍我的手背,“别胡思乱想。”
“我很有分寸,璞姐,你放心,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你想安慰我,是不是?”
“我想看到你快乐。”
“谢谢你,小明,够了,我很感激。”
“璞姐,答应我,时时同我联络,不要因小叔的缘故而疏远我。”
她点点头。
看得出并没有太大的诚意,我暗暗叹口气,她有苦水,也不会对牢一个孩子来吐吧,她得好好控制感情,直至找到一个更好的,直至有个可靠的人。
小叔那边?倒不如一般人想的那么风流快活,他的夏威夷女郎给他很多麻烦。
她住在他家,什么都不做,天天就是出去购物吃东西玩耍,家中乱得像狗窝一样,钟点女工都吃不消辞了工。
我到小叔那里去过一次,哗,真受不了,灰尘、垃圾,脏的杯碟,都一天一地,被单、脏衣服都堆在一角,他们两个人都不理,看上去太不像话。
那个女郎把洗手间都弄得一团糟,到处都是她的破破烂烂化妆品,这里一支眉笔,那里一盒碎粉,简直无立足之地。
而且她有臭狐,用过的毛巾,睡过的枕头,都一股骚味,受不了,地下全是她梳下来一堆堆的长鬈发。
我说:“小叔,你这里快成垃圾岗了。”
“我正在筹钱把她送走。”
“我借给你,我银行有三万元,足够买飞机票有馀了吧。”我自告奋勇。
小叔很苦恼,“真没想到,外表那么美的女孩子,会这么一塌糊涂。”
我含有深意,“内外俱美的女子,不见得没有的。”
小叔白我一眼。
那位夏威夷女郎,又住了个来月才走。
她请出去那日,小叔找了清洁公司来打扫他的公寓。
事后我再去,小鲍寓恢复原状,只是几株室内植物不复旧观,本来欣欣向荣,现在奄奄一息。
我缩缩鼻子,还有一股烟味,那女人是抽烟的,而且抽得很凶,地毯上有烙印。
“我们的心中也有烙印。”
小叔把床单什么都换过了。
我说:“这个教训可真大,有时候即使有艳福飞来,也得瞧瞧清楚。”
小叔笑,“得了,小祖宗。”
“叫璞姐回来吧。”
“嘿!”
“什么意思?”
“你真是小孩子,好不天真,她是呼之即来的人吗?”
“那么求她。”
“还没有那么严重。”小叔也抽烟。
“小叔,当心她即时跟了别人。”
“你少吓我。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她不是一个求得回来的女人,她的心事我最清楚,唉,她。”
“小叔,我与你两个人一起上门去求她。”
“别神经,现在不流行这一套。喂!你的功课怎么了?要毕业了吧,升港大还是到美加?你怎么还有空管这种闲事?”
我只好笑。
小叔又认识了别的女朋友。
他们两人看情况真的没有机会破镜重圆。
小咏说:“有没有打架?男女分手,到底是怎么样的?”
“最好初恋马上结婚,白头偕老,我永远不要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你这个人!”小咏讶异的问:“你不想吸收人生的经验?你不想生活更加丰富?”
我摇摇头。我想要一个简单平凡的生活。
我又跑到学校门口去等璞姐。
璞姐说:“人家会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天天到这里来等。”
“小明,别浪费时间。”她说:“功课要紧,而且别惹别人笑。”
“可笑?就因为我比你小十岁?”我惋惜的说:“很多人还说年龄不重要呢。”
她笑,“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老妖精,他一直说,说得自己入信为止。”
“到我廿六岁的时候,我会再回来追你。”
“那时我快四十,”她装个鬼脸,“脸皮与颈皮都打摺,你说,你怎么追我?”
“不会,此刻有许多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很漂亮的。”
“你开玩笑!”璞姐笑,“放心,十年后我会提醒你今日说过的话。”
我与她并排散步。
她又说:“到你廿六岁的时候,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郎,你会爱上她。”
我很怀疑,“她会像你吗?有你这样的学识,这样的品味,这样的容貌。”
她笑,“相信我,小明,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车载斗量。”
“欺侮我年纪轻轻见识浅?”
我与她真的发展成为一对好朋友。
我始终不知道小叔跟她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她没有埋怨过一句,也没有解释过一句。
我实实在在的佩服她。
周末,她多数有约。
我问:“是男朋友?”
她不作答,只是微笑。我怎么还问得下去呢。
小咏在申请到加拿大读书,我帮她许多忙,跟着她跑来跑去。但是因为她是女人,她还是埋怨了,“你帮我,从来不像帮你那璞姐那么甘心情愿。”
“是吗?”我不肯承认。
“说到璞姐两字,但见你双眼发光,满面孔向往,喂,你爱上她了吗?”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再隐瞒。
“她是你的偶像?”小咏问。
“一点不错,”我说:“偶像。”
“有偶像是不错的,”小咏说:“千万别将她当梦中情人就好了。”
我涨红了面孔,说:“你知道个屁!”
“小明,”她瞠目结舌,“你说话实在太粗俗。”
“谁叫你先气我。”我说。
“小明,我们别吵架,我就要离开香港了,我们还要做朋友,咱们还得通信,我们别吵。”
“对不起,小咏。”
送走小咏那日,我情绪很低落。
璞姐看出来。“小女朋友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