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闻到黑椒蒜头香,梦中事冉冉忘记一大半。
“快来大嚼。”圆圆向我招手。
我奔向溪边,取出昨夜浸着的罐头啤酒,递给圆圆。
她摇头笑,“我到现在,可真是服了你了。”
圆圆做的牛排水准不在我之下,香、女敕,入味、半生熟,我几乎连舌头都吞下。
“这样子吃下去,”她说:“离开这里时起码胖十磅。”
我喝完啤酒,“不,二十磅。”
我闭上眼睛,正式休息。
圆圆说:“我去散步。”
“嗯,别走入熊区。”
“有牌子竖着,我会看得很清楚。”
她走开后,守护员驾着吉普车来巡视。
“一切都好?”那高大的守护员把着长枪。
“很好。”我朝他挥手。
“那中国女孩子呢?”
“散步去了。”
“照顾她。”
“知道。”
“再见,先生。”他去了。
我觉得很宽慰,有力照顾人是值得骄傲的事。小琪从来不要我照顾她,她永远嫌我纯、慢,不够其他男人那么机灵,唉。
我钻进帐幕里,好好地睡午觉。
以前睡午觉会觉得惭愧,那么多事情放着要做,而偏偏在床上躲懒,但这次不一样,远离文明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无旁骛,就顾着享福。
醒来时第一件事是找圆圆,她在看我的漫画书。我放下心来。
我取出照相机,替她拍照。
她发觉,只向我笑笑。
我拍了个饱。
我同她说:“我不想一离开黄石谷就失去你的踪迹,我希望得到你的地址,我们可以联络。”
“我要到九月底才回去办公。”
“公司在哪里?”
“费城。”
我笑,“离纽约很近,可以在周未来看你。”
她转过脸,“在黄石谷谈得来,不一定在费城也谈得投机,在大城市中,有着太多转移我们心思的因素,我老觉得一男一女流落在荒岛上,立刻可以结合,因没有选择的缘故。”
我轻声说:“但黄石谷并非荒岛,只要步行两公里,就可以取到车子,驶回文明,固执的女孩,请别疑心过重。令我难做。”。
她笑了。
“把地址给我好不好?”我问。
她取出笔与纸,书写一个地址给我,我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你看上去很小。”我试探地说。
“别告诉我,我看上去还似二十二岁。”
“那么最多二十五。”
“二十七。”她感喟地说:“在公司里,朝夕对着年龄相仿的女同事,并不觉老,有时候偶然与那种十多岁的少女相聚,就发觉不对劲,人家的脸皮是紧绷的,双目明亮。我呢,黑眼圈,皱纹,连带着小肚子,什么都跑出来,高下立分,真是心寒。”
我大笑,难得有这么坦白的女人,一个女人若肯对自己的年龄加以嬉笑怒骂,其人一定爽直可爱透顶。
而二十七,人生还没有开始呢,等她到三十七的时候再说吧。
“二十七还早着。”我温和地说。
“是呀,才毕业三年,刚争取到一点工作经验……可是青春已经不在。”
我笑,“有没有这么严重?等你真的老了,往回看,才知道三十四十五十都不算一回事。我们做男人的不大关心老,只希望一辈子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圆圆双眼发亮,“你这番话说得真正智慧。”
我打趣她说:“再讲下去,我都快成为你的偶像——直称赞我。”
她畏羞地笑。
我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只会怔怔地瞧着她。
我说:“圆圆,我们一齐离开黄石谷如何?我负责载你往加州或旧金山。”
“不,我自己搭灰狗。”
“你尚不信我的为人?”我急。
“不是这个意思,”她一怔,“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我想考验一下,自己的体力与毅力。”
我说:“下次你再步行过戈壁沙漠吧,这次由我送你。”
“我想静一静,我心中有事要想清楚。”
我点点头,“好吧.”我叹息,“让我们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恐怕明天我俩就要分手。”
“我可不担心,溪涧里有鱼。”她说。
我吐舌头,“我不爱吃鱼。”
只要她给我的地址不是假的,我们以后终能见面。
那晚我们分头而睡,第二日绝早我收拾营幕。
“你还要想清楚?”我最后一次问她。
她点点头。
我把一些煮食工具留给她。
背上背囊,我开步走,一边叮嘱道:”凡事自己当心。”
我驾车到达姑妈家,又是两天后的事。
一路风尘仆仆,胡髭长得老长,姑妈一开门,哗然大叫:“哪里来的深山大野人,身体还发臭呢,真受不了。”
我扑上去拥抱她,吓得她什么似的。
泵丈人很好,与她正是一对,如今迟婚的人越来越幸福。
待精神恢复,我第一件事便是到城里去冲印相片。
泵妈问:“还在牵记你那个小琪?”
我不语。
“那种女孩子不适合你。”她说。
“我也这样觉得。”
“是吗?你终于觉得了?”姑母说得很含深意。
“是的,志趣不同的关系维持不久。”我枕着双臂说。
“想通就好,我在信中跟你提过,过几天会有客人来,我打算把她介绍给你。”
“姑妈,你认为单凭人介绍,就可以获得理想婚姻?”
“为什么不?”姑妈反问:“你姑丈与我,也是由朋友介绍成功的。”
“百中无一的例子。”我笑。
泵妈试探地问:“你心中又有了人了?”
“嗯。”
“快得很哇。”
“我替她拍了些照片,过几天冲了出来给你看。”
“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黄石谷。”
“什么?”姑妈瞠目。
“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我们很谈得来,我有种第六感觉,我们之间有缘分。”
泵妈笑,“难得你这么乐观。”
“是的。”我有信心。
因为心思另有所属,所以对姑妈请来的那位女客,就没有多大的兴趣,没有打听详情。
她抵达这里的时候,我会看她几眼,但正如圆圆所说,在城里,有选择的时候,男女间感情发展往往是比较缓慢的。
等照片冲好了,我上城去取,照片中的圆圆非常美。眉字间一股忧郁之气难以遮掩,一双眼睛如不食人间烟火般清灵,我心醉了。
一进门,姑妈便说:“喏,那个便是我侄儿乃康。”
我停睛一看,呆住,站在我面前的,如果不是我眼花。便是照片中人圆圆!
原来是她!泵妈要介绍的人就是她。圆圆也非常惊异,直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耸耸肩,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她立意避开我。既在还不是遇上了。
“你好。”我与她握手,“那个大问题,想通没有?”
“想通了。”她笑得很杨快。
我顺手把那叠照片递过去,“看看拍得好不好。”
泵妈在旁边一直问:“怎么?你们早已认识?太好了。都不劳我操心。”
太好了。
我与圆圆相对一笑。
泵妈问:“你们如何结识的?”
我俩异口同声说:“黄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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