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一会她拍拍手取出湿纸巾来抹净油渍,说:“试开。”
我肃然起敬:“是,队长!”
车子果然顺利开动,真不由你不服。伟大的女人。
但我们还是迟到了,母亲急得团团转。
谢雪心神静气闲地叫声伯母,老妈才定下心来。
她拉着谢雪心的手不放。
“我这儿子,没什么用。”一开口就损我,“就会吃喝玩乐……”把我形容成公子,“你要多多看顾他,”咦,仿佛谢小姐已成为我的女朋友。
谢小姐对老年人真的设话说,一于唔唔唔的应着,非常好耐心。
我马上觉得受了委曲,她对我,又不见如此忍耐,动不动老大的白眼递将过来。
一顿饭吃得很多,老妈将所有的海味珍馐往谢雪心的碗里堆,为了礼貌,她吃得脖子都直了。
让我来打救她吧。我说:“妈,你不能再叫她吃,人家会吃死的,我与谢小姐出去散散步。”
妈妈狠狠的责备我,“你非但不劝客人多用点菜,你——一”
我拉起谢雪心便走到花园去。
她笑,“这次真的多亏你,不过菜是真的好吃,我一辈子从没在一顿饭时间吃过那么多。”
我沉默一会儿,“老人家的想法是很奇怪的,她希望看到年轻人吃得下睡得着。”
忽然谢雪心说:“偏偏我既吃不下又睡不好。”她很感喟,“工作紧张且忙碌,扑来扑去,神经紧张,下了班还得动脑筋交待第二天开会的事,根本没有休息,真惨。”
我讶异,“下班就要松弛,所以我爱出海。”
“我体力没有那么好。”她轻轻说。
她那强壮的表壳开始溶解。
我说:“朋友也很重要,有一两个知己,生活愉快得多。”
她苦笑,“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时间奉献给工作了。”
“那太过份,牺牲太大。”
“一直以来,我认为工作是我的唯一精神寄托。”
“错了。”我说。
她看我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按按胃部,“八宝鸭子味道真好。”
“如果你喜欢,请时常赏光。”
她嫣然一笑,女性的柔媚到此刻才露出来。
我有点心动,随即按捺下去。
我礼貌的送她回家。
回来把司机老黄好好的责备一顿,斗胆,燃料都不够。
那夜我为谢雪心辗转反侧,难以入寝。
诚然是一个美丽且有灵魂的女郎,但这是一个公平交易的世界,你得到多少,就必要付出多少代价,爱上谢雪心这样的女人,代价是高昂的,可以想象,她要求男人对她全心全意,男人在她面前,不能行差踏错。
我犹疑,进一步还是到此为止。
唉,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明天再想吧。
到周末,老妈又来向我灌输她的训导:“光宇,你千万不要把事情丢冷了,要追马上追,知道吗?你有两天假期,怎么不把人约出来?”
我不出声,我还要想清楚。
星期六晚上一大班人前往的士高跳舞,我观光多于耍乐,内心刹那间有一丝寂寞。
大家在舞池中跳跃、欢腾,我喝着饮料,在七彩的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型,是谢雪心。
我忍不住站起来,不错是她。
忽然之间我不能控制自己,一直向她走去,我投降,我告诉自己,因为有她在身边,我便有形容不出的安全,看来我已经非她不可。
我带点伤感,又很快慰,举起手叫她:“雪心。”
她转过头来,看见是我,也笑了,她也是与一大堆朋友一起来的。
“雪心。”我温柔地叫她名字,一边又怀疑在这么吵闹的地方,她是否听得见。
说时迟那时快,舞池中正有新潮男女在表演花式舞蹈,男的把女的抱在肩上转圈,双腿一下于弹到我肩膀,把我推出数公尺,我住不了脚,滑到在地,感到痛入心肺,马上握住腿大叫一声。
他妈的,又受伤了!
谢雪心马上过来问:“什么事?”
“雪心,”我额上布满黄豆大的汗珠,“雪心,我怕是折断了骨头。”
“我的天,我去叫救护车。”她镇定的说:“光宇,你忍着点。”
她立刻控制了场面,音乐与灯光同时停止,救伤车在十分钟内赶到,但我已经痛得七昏八素,咬破了嘴唇。
雪心与我一起到医院,我闭上眼苦笑,女泰山又来勇救落魄男人了。
怎么搅的,这个多事之秋,我要证明什么呢?没她不行?总有些比较有风度的做法吧。
医生说我的腿骨折断,要好好在床上躺着,我看着上了石膏的大腿,啼笑皆非,母亲来到医院的时候,呼地抢天,连雪心都责怪。
她说:“我叫你好好看住他,你要做个好媳妇呀。”老人家看上似疯疯癫癫的,其实是诈癫纳福。
雪心尴尬的看我一眼,不说话。
“妈,我没事,放心好不好?”
她恼怒的说:“跳舞会跳断腿?以后不准下舞池!”
不准出海,不准跳舞,我吐吐舌头,那我只好闷死,我向雪心眨眨眼。
“雪心,我不再理这个猴头,我把他全交给你了!”老太太一转身离去。
我同雪心说:“你别介意。”
“令堂真是又聪明又活泼。
“是的,”我莞尔,“她返老回童了。”
谢雪心也笑了。
“她喜欢你。”我说。
“是的,挤命撮合我们两人。”
我的心“咚”一跳,试探说:“可是感情这回事,真的勉强不来。”
她看我一眼,“我晓得其实你是个孝子,你之所以与我约会,不外是因为你母亲督促有功。”
“什么?”我叫起来,“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着要与你会合,我此刻会躺在医院里吗?”
“这么说,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罗?”
“嘿,当然不,”我说:“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冒失,也许为了故意制造意外,以便接近你。”
“王光宇,我想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苦心。”
我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护我,不坏呀!我想。
三星期后我可以用拐杖撑着走,我来不及去上班,由雪心开车送我。
我们早就形影不离,母亲非常满意,得到一个神奇女侠做她未来媳妇,她高兴了。
她自说自话的替我们筹备起婚礼来,把珠宝交给雪心保管之类。
我跟雪心说:“如何?嫁过来吧。”
“你不求婚,我怎么嫁?”
我只好买了束花,端张椅子,请她坐下,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前跪后跪,跪不下来。
我叹气,她说“算了。”
我说:“欠你一跪。”
便向母亲报导喜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以为她会把我玩个半死。她那冷冰冰的态度收敛得很妥当,前后判若两人,如果我有什么话要说,那就是母亲选媳妇的眼光真正好。
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常常救我这个男人。
譬如说一次我下厨煎鸡蛋,油锅冒出熊熊的火,吓得我拔直喉咙便叫,而结果是雪心赶进来用一块湿布扑熄烟火。
我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人家称妻为内人,我称妻为恩人。
这还是小事,譬如说穿着内裤出门去取报纸,门被风吹上,她自超级市场回来,看见我用报纸围着,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从隔壁邻居处爬露台过去,虽住三楼,也有数十公尺高,她可仍然气定神闲,替我打开大门。
唉,如果没有他,日子怎么过?
有时她也说过,“光宇,你自己要当心,我救得你九十九次,也救不得你一百次。”
“胡说,你要救我一千一万次,永永远远的救我。”
“前辈子欠你的。”雪心说。
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