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请你请你原谅我 第15页

作者:亦舒

那位女士是一只怪物?不不,她薄施脂肪,脸容端庄,脖子上戴著一串黑珍珠,正与一名男伴说话。

但是立文认得她。

她是由立文的店里买下大批女装的周、水伦。

一点不错是周君,白天,他穿西装,运筹帷幄,办大事,赚大钱。晚上,他另有癖好,换上女妆,到欢场来寻找娱乐。

立文张大了嘴。

他精心挑选的晚装,原来都由他自己穿著。

立文慢慢移动双腿,听到关节格格一声,同一姿势站太久了。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没有喝醉,她的脚步也踉跄起来。

立文扶著墙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出夜总会大门。

她这生这世,都不会忘记周永伦先生来挑女装时专注兴奋的神情。

陷阱

冯少芳赴约时还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纵使情绪欠佳,怀著忐忑之心,她也穿戴整齐,抵达宴会厅。

她看上去无懈可击,成熟、漂亮、装扮品味一流,可是她知道,她已失去何文凯的欢心。

她应该一早搬离何宅,只是,少芳一颗心尚馀一丝希望,她盼望何文凯会得回心转意。

她眷恋两人曾经共度的快乐时光,故此留在同居男友家中,迟迟不肯搬出,内心挣扎得异常痛苦。

朋友都劝她。“好走了。”

少芳茫然答:“他为什么忽然变心?”

“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去研究,走为上著。”

可惜少芳的理智总是打不赢仗。

这一晚,何文凯意外地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晚宴,她以为会有转机。

他已经搬出他们同居公寓,事实上两人已超过个多月没见过面。

他有什么话说?

一到宴会,少芳已经知道情况不对。

何文凯另外有女伴。

那是一个穿玫瑰紫闪光缎子、戴长黑手套的艳女,叫王君桃。

宾客都认识她,王小姐是女演员,以性感取胜。

少芳心中想,叫我来干什么?

四肢渐渐发冷,双手颤抖,想转身就走。

其实,那个时候走,也还来得及。

可是,女子的通病是,一颗心必定要到死丝方尽,少芳呆站一角,直到何文凯与王君桃迎上来。

王君桃媚笑着缓缓月兑下一只手套,交给何文凯,何文凯看着冯少芳。

他冷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少芳结结巴巴。“你的秘书通知我……”

“你为什么还不走?”

少芳像遭到雷极一样,他叫她来,是为当众侮辱她。

他竟然这样无良。

何文凯说下去。“原本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是,你偏不识趣,赖死不走。”

他的声音不算低,渐渐有客人围近看热闹。

少芳知道情形凶险,可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钉在那里,不能动弹。

太迟了。

何文凯抽出手套,朝少芳的脸弹过去,啪地一声,少芳的右颊中了一记,麻辣辣有点痛。

客人们啊地叫出来。

接著,少芳的右边面孔也中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呆若木鸡,像是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像一个遭欺骗遗弃的幼儿,连哭都不敢哭。

只听得何文凯说:“还不走?犯贱!”

一位好心的中年人忽然走近少芳,搀扶着她离开现场。

他替她叫了一部车子送她走。

少芳终於死了心。

她没有回何宅,那天晚上,她到酒店度宿。

看表面,她彷佛十分平静,当夜,她取出一瓶伏特加及三十颗药丸,一口气吞下。

酒店女侍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已经转为淡蓝色,幸亏医学昌明,才把她自鬼门关救回。

朋友来看她。“都过去了。”

少芳苍白著脸,躺在病床上点点头。

“倘若死了,多不值得。”

少芳低下头。

“人要自己争气。”

“是。”

“不是给任何人看,而是为著自己。”

“谢谢你。”

“你可打算回香港?一个人留在多伦多无益。”

“不,我的工作岗位在多市。”

朋友颔首。“失恋事小,失业事大。”

少芳露出凄凉的微笑。

她活了下来。

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并非不积极,只是没有笑容。

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

冯少芳有无忘记?当然没有,她只是埋葬了它,埋在什么地方,埋葬的是什么,都清晰记得。

一日,在家中,她接到一通电话。

“是冯小姐吗?”声音陌生但动听。

“是,哪一位?”少芳纳罕。

我们没见过,我叫容玉华。”

“容小姐,有什么事?”

“恕我冒昧,冯小姐,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请说。”

“你是否曾经入住招云台十三楼甲座?”

少芳愣住。

心中从未痊愈的疤痕开始滴血。

招云台十三楼甲座正是她与何文凯同居两年半的公寓。

半晌,少芳定定神。“你是谁?”

“冯小姐,我就在你家门口,可以上来与你谈谈吗?”

“我不招呼陌生人。”

“冯小姐,我也曾经住饼招云台十三楼甲座。”

什么?

“在你之前,我在那裹住了两年零三个月。”

少芳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明白?”对方的声音十分平静。“我也是何文凯的同居女友。”

“啊!”

“我可以来探访你吗?”

少芳鼓起勇气说:“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

“讲是这样讲,但是,冯小姐,你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吗?”

少芳迟疑。

“你随时可以逐客。”

少芳终於说:“好吧!”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少芳去开门。

容玉华脸容秀丽,衣著大方,一看就知道不是轻狂浅薄的女子。

少芳看著她,失声说:“你也在招云台住饼?”连她都上当。

容玉华苦笑。“是,猜不到我有那么愚昧吧。”

“请进来。”

少芳斟茶给她。

容玉华打量了公寓一下。“你也活下来了。”

少芳答:“是,一片一片那样,重拾自尊与自信。”

“不要自责,他有谋而来,手段毒辣。”

少芳愣住。

“我是过来人,我知道。”

少芳小心聆听。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过两年,他就要逼我们走?”

少芳开口了,她缓缓说:“这些日子,我努力忘却,不再计较过去,一个人总有运气欠佳的时候。”

容玉华颔首。“没想到你这样忠恕宽厚。”

“我是为自己著想,只当摔了一跤,”少芳抬起头。“我也有错,我贪图他的才华财产,我想抓紧他,我不想放弃。”

容玉华说:“我也犯了同一错误。”

“何文凯条件实在优秀,与众不同,你看看外头的独身男人,有几个是英俊潇洒,同时又养得活妻儿的,愿意上当的是我们。”

“男女不妨分手,但是,他处理得太差。”

少芳不语。

“你也许不知道在加拿大,有这一条法律。”

“什么法律?”

“男女结婚或同居三年以上,分手时可分对方一半财产。”

少芳怔住。

“你太老实了。”

“不,”少芳说。“他不会把财产等物与我联名。”

“不用联名,无论写谁的名字,都有资格要求平分。”

少芳说:“我不贪他的钱。”

“他却担心会有损失。”

少芳悲哀莫名。“这是他在两年半后把我轰走的原因?”

“不,”容玉华掀开她的疮疤。“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那么,为什么追求我,叫我搬进招云台?”

“因为他想得到被爱的感觉。”

少芳终於明白了,她用手掩住面孔。

原来何文凯没有变心,他不爱她,但是他要她爱他。

容玉华说:“三年前,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逼走。”

少芳长长叹口气。

“他非常小心计算日子,每次阴谋得逞,使女方一无所获,怀著破碎的心灵离去,他便觉得胜利,感到异常的快感。”

少芳忽然笑了。“上得山多终遇虎,他会碰到对手。”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