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慈握住她的手,“我人微力薄,可是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世贞感动的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姐姐宇贞的看法却完全不一样。
她说:“看你多苗条多好看,我身上这多余的两公斤赘肉无论如何减不掉,且都长在腰月复之问,丑死了。”担心及为之闷闷不乐的竟是这样小事情,确是一种幸福,但无异把世贞与姐姐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远。
正喝茶,姐夫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远房亲戚,那小伙子原本打个招呼就要走,可是看到世贞,忽然藉故坐着聊天,不愿离去。
趁着世贞陪幼儿玩耍,宇贞揶揄这小伙子:“小赵,可叫你看到天鹅了,目不转睛。”那小赵赔笑。
“人家早已名花有主。”小赵挺起胸膛,“公平竞争。”宇贞掩住嘴,“你真信众生平等?”小赵不再出声。
世贞在幼儿房中什么都听在耳中,她嘲弄地同自己说:看,眼前就是个机会,要找归宿,此刻就可表态,半年内便可以组织小家庭,过正常生活。
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站起来向姐姐告辞。
那小赵连忙说:“我送你。”世贞不讲什么,到了楼下,小赵又说:“我的车子在那边。”这个时候,司机已经看到世贞,连忙把大房车驶过来,世贞朝小赵笑笑,拉开车门上车。那小赵看着她绝尘而去,无限怅惘。
丙然已经有主人了,而且属于一个不简单的人。
世贞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
别以为小赵这种人容易应付,他一样有七情六欲,在公司受了气会对家人发泄,升了一级半级会觉得伴侣配不起他,看见更年轻漂亮的女子立刻目不转睛。
一般需九牛二虎之力来应付,况且,女子收入还得用来贴补家用,还有,公公婆婆动辄发难。
世贞怎么知道有那样的事?她姐姐宇贞就住饼这样的生活。
下雨了。世贞不再想家。她着司机再把车子驶往环球公寓。
接待处认得她:“你是找阮小姐吧。”她点点头,在大堂坐着等。
一会儿,阮祝捷下楼来,看到她,叉起腰,疑心地问:“你是谁,有话为什么不说,吞吞吐吐,可是又打回头,到底有什么企图?”世贞站起来。
大堂灯光不甚明亮,可是她看清楚了她。
身上名贵衣服已穿旧,胸前有渍子没洗,头发蓬松纠结干枯,有欠修理,脸上泛着油。她像一只失去主人的宠物猫狗。世贞挤出一个笑脸。
“是谁,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世贞打开手袋,取出一叠钞票。
她看见钱,忽然不出声了。
世贞把钱递过去,“他叫我给你送来。”阮祝捷震动,走近一步。
世贞嗅到一阵些微霉腐气息,像是黄梅天衣物没乾透的味道。
世贞吃惊,开头还以为一个人发霉不过是抽象的形容词,没想到会实实在在真有其事。
她把钱取到手中,数一数,呼出一口气,忽然放心了,“对不起,我刚才不知你是谁。”世贞想说:现在你一样不知道我是谁呀。
她说:“请上来坐。”世贞跟在她身后。
在电梯里她问:“他好吧。”世贞含糊地答:“托赖,还过得去。”“唉,终于想到了我。”房间在三楼,她推门进去,世贞尾随而入。
像一间宿舍,陈设简单,衣柜半开,堆着杂乱衣物鞋子。
阮祝捷无奈地摊摊手。这便是她的近况。
世贞问:“有工作吗?”她一时彷佛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工作似乎不再是一个熟悉的名词。“亲友有否来看你?”她忽然笑了。
“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世贞忽然鼓起勇气,“告诉我你同他的事。”阮祝捷忽然明白了,她看着世贞,“你是谁,不是他叫你来,你到底是谁?”世贞说:“我姓王。”她站起来去拉开门,“你马上走。”世贞立刻说:“你不觉你欠我一些什么吗?”想到那叠钞票,她颓然坐下。
世贞问:“你们已分开了?”她忿慨地答:“不然,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这一点可以肯定。
“为什么?”阮祝捷笑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媚态,可看到当年的姿色,世贞相信,在她全盛时期,胜过今日的王世贞多多。
她叹口气,“是我自己不好。”“怎么说法?”“我贪得无厌。”啊。“可是他们家财帛取之不尽。”阮祝捷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丝绒袋,将里边的东西倒在茶几上。
世贞看到一支针筒与三数包白色粉末,当时如见鬼魅,脸上变色。
原来是这个!
阮女凄然说:“你明白了?”世贞月兑口问:“缘何堕落?”阮祝捷一怔,忽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百至落泪。世贞知道问得太笨。
但是仍轻轻说:“你千万要戒掉。”阮祝捷摇摇头,“如附骨之蛆,这一辈子也撇不掉它。”“不不不,有成功的例子——”“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童家给我的那个梦。”世贞呆住。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曾经以为我一生会获得照顾……”世贞背脊如被淋下一盘冰水。她俩遭遇何其相似。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把整件事告诉我。”阮祝捷格格地笑,抽搐鼻子,“我累了,改天再跟你说。”世贞不愿走,“你几时染上恶习?”阮氏女十分讶异,“你到今日还不明白?当然自童家,式辉长期用药物。”世贞退后两步,张大了嘴,作不得声,双手簌簌颤抖。
阮祝捷把脸探到世贞面前,“你没有觉得异样?”她笑,“你肯定你没事?”世贞吓得手脚冰冷。
“莫要进了圈套还不知道,你以为陷阱是安乐乡?”讲那么久,她忽然累了,打一个呵欠,然后再一个呵欠,接着,又是呵欠,迸出了眼泪。
她摆摆手,“我不行了,你改天再来吧,谢谢你的接济。”世贞知道不走也不行,她拉开公寓门,走出去,脚步浮啊,双膝酥软。
好不容易走到大堂,一名男客看到她怔住,有惊艳感觉,立刻知道不可坐失良机,上前搭讪。
“小姐住几楼?”世贞蓦然觉得危险到极点,一不小心,就会沦落至万劫不复地步。
她推开玻璃门,司机已经焦急地迎上来,“王小姐,童先生找你呢。”立刻找她上车。世贞把头抵在车窗上。回到家,她剧烈呕吐起来。
镜中的她双目深陷,十分憔悴,似老了十年,她惊惶失措,痛哭起来。
穷家女所有的资产不过是一点点青春,些微美色,怎么一下子洗涤殆尽?
世贞受了刺激,倒在床上。
朦胧间觉得有人探视她,叫了医生来诊治,并且喂她吃药。
“世贞,世贞。”是谁叫她?彷佛是母亲,母亲生前老说她们姐妹俩的声音不大分得开,相似到极点。“妈妈,妈妈,”她唤着。
“世贞,是我在这里。”睁开双眼,看到童保俊。
她歉意地说:“真不中用……”童保俊低着头,“世贞,我们——”她给他接上去:“结婚吧。”疲乏地露出一丝笑意。童保俊笑了。
“谢谢你,真是很大的安慰。”到底还年轻,那样高的热度,很快退掉,虽然虚弱,已可走动,整整瘦了一个号码,穿衣更觉潇洒。
也不理童保俊对地有否疑心,她再次去找阮祝捷。
鲍寓服务员告诉她:“阮小姐搬走了。”“什么?”“上星期有两个男人来帮她搬家,付清欠租,不到一小时便乘车离去。”世贞急急问:“搬往何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