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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室的音乐 第17页

作者:亦舒

可晴一直笑。

“看,大堂中间是你的咖啡松饼站,全日流水席提供茶水。”

“呀,我不过说说。”

“真是绝佳主意。”他赞叹,“上班不是受刑,松弛的脑袋才会创新。”

他模模这个,碰碰那个,快活得像个小孩。

“可晴,账目我一定会清楚。”

可晴只是点点头。

“办公室仍是你的物业,我暂时向你租用。”

可晴不去理他。

她天生疏爽,对已出之物丝毫不留恋。

“大门用玻璃还是用实木?”

“玻璃光亮及透明,比较亲切。”

“我也这么想。”

“仲轩,我陪你去找染色玻璃。”

装修师傅听见了,转过头来,“宾夕维尼亚路有许多古董店卖染色玻璃,你们可以去看看。”

“可晴,你疲倦吗?”

“我起码还可以走十里路。”

变古董店真得逐家巡,靠的完全是脚力,更需眼力,再加上忍耐力。

他们逛到第三家,站在几面宽一尺长四尺的染色玻璃前不动了。

许仲轩听见可晴轻轻说:“法兰莱怀特!”

他讶异,没想到她有这方面知识,内心感动,不禁抚模她的头发。

这时,老板走过来。

他有鹰一般的双眼,精刮地打量这一对年轻东方男女。

“我帮你们搬到阳光底下去细看。”

染色玻璃在阳光下放射出宝石般光芒,确是佳作。

“先生,小姐,二十年代名建筑师法兰莱怀特设计的玻璃作品,自旧建物拆下,一共四扇,订价三万美金,请勿还价,我若肯打折扣,早已售出。”

许仲轩爱不释手,表面上只是不露出来,“真的是怀特作品?”

“我有证明文件。”

“不难伪造。”

“先生,你若这样想,就不该逛古董店。”

可晴轻轻用中文说:“即使是,也是十分精致的膺品。”

许仲轩说:“一万美金。”

老板笑了,“先生,你未免欺人太甚。”

他取出旧照及收据,证明的确是真迹。

“一万五。”

老板摇头,“你们到别处去吧。”竟下令逐客。

许仲轩拉开店门,“可晴,我们走。”

可晴笑,“你到门外等我。”

“快点,别同他纠缠。”

可晴转过头来问那个老板:“多少?”

“三万。”

可晴笑笑,“我这一走,你得呆呆等客。”

他软化了,“这倒是真的。”

“多少?”

“两万五,血本无归,最低价。”

“你们次次都那么说。”

许仲轩在门外叫:“可晴。”

老板微笑,“美丽的名字,这样吧,两万。”

“一万五。”

老板忽然发觉了,“你戴助听器?”

可晴点点头。

“你失聪?”

可晴又点点头。

“好,成交,一万五。”他忽然找到减价借口。

可晴立刻取出信用卡。

岸款完毕,老板又问:“他对你可好?”

可晴笑而不语。

“如果他有什么差错,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也真太会做生意了。

这时许仲轩推门进来笑问:“成交没有?”

可晴笑,“任务完成。”两个人办事的确方便得多。

小许把玻璃小心抬进车厢。

“没想到你那么能干。”他很高兴,“成交价多少?”

可晴轻轻说:“喜欢就好,何必问价。”

许仲轩又问:“回去好好研究,是真是假。”

可晴又回答:“已经开心了那么久,是假是真也本无所谓。”

许仲轩沉默了,过片刻,他说:“可晴,现在我知道,有许多事,我得向你学习。”

可晴忽然别转面孔,不再说话。

染色玻璃很快被镶到大门两侧,也奇怪,透过阳光,给东风公司带来一种出奇的生气。

可晴带少屏去参观。

少屏说:“玻璃上黄晶颜色特别多,映得整家办公室流金似。”

可晴笑,“这是我送给仲轩的礼物。”

少屏意外,“我以为这座建筑事务所由你送出。”

可晴笑,“他会付我租金。”

大堂中央堆着许多友人送来的贺礼,其中有一瓶红酒。

少屏过去看招牌,嗤一声笑出来,“新宝珠莉,很多人当宝,其实这是法国人的料酒,用来焖红烧鸡好,从摘下葡萄到放店里出售头尾不过三个星期时间,一些醋还比它醇。”

“别太挑剔。”可晴笑。

“一些粗人盲目跟风,十分可笑。”

“你的品味太高。”

少屏也自嘲,“是,我只是没钱。”

话说到这里,忽然听见许仲轩一边叫一边走进来:“可晴,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他兴高采烈地走近,看到可晴,张开双臂,但随即发现可晴身后的孟少屏,立刻僵住。

可晴笑道:“看看是谁来探访。”

许仲轩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唯唯诺诺。

可晴纳罕,一看少屏,更加吃惊,少屏脸色冰冷,可是一双眼睛里充满凄酸、怨恨、不忿之意。

这是怎么一回事?

“喂,你们两个,尝试了解对方可好?我在世上只有你们两个好友了。”

少屏别转面孔。

“握一握手。”可晴请求。

许仲轩不知怎地一点风度也无,一句“呵,有电话给我”便走开。

可晴问:“少屏,他什么地方得罪你,告诉我,我教训他。”

少屏似笑非笑,“他会听你?”

可晴仰起头想一想,“不至于不耐烦。”

少屏忽然又说:“钱真好。”

“你看你这张嘴,也许人家就是为看这个怕了你。”

少屏回应:“你少为我担心。”

“一起吃午饭吧。”

少屏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可晴送到门口,“少屏,我们再联络。”

少屏一语不发离去。

许仲轩走过来,一手搂着可晴,像是保护她。

可晴抱怨:“你待少屏太不客气。”

许仲轩说:“下次请人客上来参观记得通知我一声。”

“少屏不是外人。”

许仲轩笑说:“过来帮忙挑选酒会日期。”

“仲轩,老老实实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少屏?”

许仲轩的双肩发硬,声音也不自然起来,“背后莫说人非。”

“她最近十分寂寥。”可晴自顾自说下去,“不久之前,她似有亲密男友,这阵子一定是同那人疏远了,所以情绪低落。”

许仲轩感喟,“有你这样的好友,的确幸运。”

他们步行去吃饭,路旁两边种植樱花,刚刚绽开,一树粉红粉白,随即随风飘落,顶多只有三五日生命,途人经过,满头满肩都沾上花瓣。

许仲轩帮可晴弹去头上落英。

“可晴,我们结婚吧。”

“明年这个日子才提不迟。”

“你怕我不能做好工作?”

“不,我需要时间适应。”

这时,可晴忽然抬起头,四处张望。

“看什么?”

“我觉得好似有人偷窥我们。”

许仲轩警惕起来,观察一会儿,笑了,“大马路,一目了然,怕什么。”

可晴只得说:“你看我那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什么时候举行酒会?”

可晴反问:“有无生意?”

“我已接到数宗单户房屋设计。”

可晴笑,“那么,挑稍暖的日子庆好了,那样,不必照顾客人的大衣。”

“遵命。”

可晴心中疑团渐渐涨大,充满整个胸膛。

在街上,她抬起头来该刹那,似看到街角人影一闪。

是谁?

她情愿是看错了。

但那件紫色绿绒外套原本属于她,被少屏借去穿,她怎会不认得。

是少屏在张望她?

有话为什么不说,少屏行藏越来越怪,难以理解。

在学校逗留片刻,交上功课。

手中有几张帖子,都是同学亲手交予她,请她赴宴。

“你生日?”

“不,没人生日或是订婚,大家轮流请客,聚一聚,届时咏水仙花好了。”

“有没有叫孟少屏?”

对方迟疑。

“为何不请她?”

“可晴,她与你不同,来了不是嫌酒,就是挑菜,一开口就刺伤人,社会老是对她不起似的,我们都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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