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溜冰。”
“今年的冬季真长真累。”
“其实已经是春天了。”
“有上学吗?”
“区志莹坚持不去,可是家长一定逼着她上学。”
本才笑了。
她倒在床上,也许只是幻觉,也许是真实的感应。
饼几日就要出发到纽约。
鲍寓已经租妥,一切打点好,对方甚至问她用哪种牌子香皂,为求她宾至如归,精神愉快,用最好的心情工作,赚得利钿,与他们对分。
本才最怕的功利主义现在是她的合作伙伴。
她出门那日刘执成与殷可勤都来送别。
“我给你带了这件大衣来,穿暖一点。”
本才一看,吓一跳,“这种皮裘会在第五街遭人泼红漆。”
刘执成笑,“可以反过来穿。”
“处处都有暖气……”
为免争执,还是收下了。
“有什么事立即拨电话回来。”
可勤强笑道:“坐好,莫与陌生人搭讪。”
本才一向乘惯头等,等取出飞机票一看,才发觉只是商务舱。
犹太。
她笑了。
棒邻座位的乘客刚到,正忙着放手提行李。
一只纸盒不小心落在本才怀中。
本才一看,是最新的立体砌图游戏。
她月兑口说:“唷,是风琴式无镜头原始照相机,砌好后可以真实拍摄。”
有人讶异:“你见多识广。”
是个老气横秋的小男孩,本才觉得他面善,想一想,惊喜,“司徒仲乐。”
小男孩一怔,“你是哪一位,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的家长:“仲乐,别打扰姐姐。”
本才放心了,还好,经过那许多事,在他人眼中,她仍然是位姐姐,不至于升级做阿姨。
本才说:“不怕不怕。”
司徒仲乐的位子就在她身边。
本才压低声音:“我是王加乐的朋友,你还记得小加乐吗?”
司徒仲乐微微变色,“我怎么会忘记加乐,我不住打电话,她从来不听,也没有回复。”
本才觉得好笑,这早熟的小男孩神情好像失恋。
她不敢笑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司徒问:“是什么?”
“你可能不发觉,加乐有轻微智障。”
司徒仲乐答:“所有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全不讨论,免着她家长尴尬。”
本才感动了,“你仍然爱她?”
“永远。”
语气充满诚意,本才不由得紧紧握住他的手。
司徒的父亲转过头来,“仲乐,你与这位姐姐一见如故。”
本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有没有想过可能要一辈子照顾加乐?”
“加乐自己也可以做许多事。”
“譬如——”
“她极有绘画天份,你知道吗?”
本才笑了。
“你可有加乐地址?”
“我愿意帮你打听。”
“我们移民到纽约长岛,这是地址。”
本才紧紧收好。
她合上双目,十分满足,她替加乐找到了旧友。
司徒仲乐很乖,并没有再打扰她,一路上静静做那盒砌游戏。
飞机快要降落时,他已完成那架照相机,装进底片,征求本才同意,替她拍了两张照片。
本才也把地址给他。
“我会在纽约住一年。”
“是读书吗?”
“可以说是一种学习。”
“杨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亦有同感。”
本才在下飞机的时候想,如果看不见接她的人,就先回公寓再说。
可勤做得真周到,锁匙已经交了给她。
她走出海关,就看见有人举着一块纸牌,上边写,“杨本才”三字。
来了,本才放心,迎上去。
那年轻女孩子朝她笑笑,继续张望。
本才轻轻说:“我是杨本才,你在等的人。”
那女孩怔住,张大嘴,“你?”
本才点点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是杨女士?我听老板说,你是一位老小姐。”
好话谁不爱听。
本才笑着问:“你是——”“我叫香桃儿汤默斯,我专门负责处理有关杨本才一切事宜。”
杨本才好比一个户口,多么科学的管理方式。
“车子就在外边。”
“公寓里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谢谢你了。”
上了车子驶出飞机场,不久便看到高楼大厦剪影,交通也开始挤塞。
本才找些话说:“家在纽约有什么感想?”
“住边了永远不会再搬。”
本才骇笑。“我知道杨小姐喜欢宁静的地方,资料上说你希望有一日可以在熏衣草田里作画。”
“是。”
“多么诗情画意。”
被她这么一说,本才觉得自己有点老套。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杨本才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莫叫人见笑。
这就是她不愿闯关的原因,将来即使得回多少,也不够吃惊风散。
不过现在人已经来了,也只得沉着应付。
“杨小姐,你且休息一下,傍晚我来接你与老板小叙。”
本才连忙说:“可否到明早才见面,我实在疲倦。”
汤默斯一怔,“我请示过再说。”立刻用电话询问意见。
看,即时失去自由。
汤默斯满面笑容,“老板说没问题,明早十时我来接你。”
“我自己会去,你把地址告诉我好了。”
汤默斯不为所动,“第一次,我还是陪着你的好。”
短金发的她一身黑色衣裤配小靴子,敏捷如一头小花豹。
本才脑海中闪过自己未受伤之前的样子,她黯然看着窗外。
司机帮她挽着行李上楼。
汤默斯在门口向她道别,“明早见。”
“不进来喝杯茶?”
“不打扰了。”她笑着退下。
推门进去,本才呆住,室内布置都是她喜欢熟悉的式样,大胆起用许多深蓝色,配白色特别提神。
走进厨房已经闻到水果香,咖啡,茶叶,都是她常用牌子,玻璃罩下还放着一大只巧克力蛋糕。比家还要像家。
本才有点疑心,殷可勤与汤默斯二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了解她那么多。
走进寝室,更加纳罕,电毯子已经开到三度,替她暖着床褥。
这时才发觉窗户对着中央公园,她推开长窗走到小露台。
空气仍然寒冷,但风已经转圆锋,到人身体上会得转弯,已不像前些时候如刀削般,看样子春日已在转角。
可是本才分外寂寥。
早知道出外见客也罢,这会又睡不着,也不见特别疲倦。
邻室有人弹梵哑铃,听真了,是个孩子在练习巴赫的小步舞曲一二三号,弹得纯熟悠扬,本才仿佛可以看到衣香鬓影,翩翩起舞。
她回到寝室,爬到床上,俯身向下,睡着了。
是谁,谁对她那么好?
电话铃响起来,本才去听,是汤默斯的声音:“杨小组,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这么快?”
汤默斯笑了。
天已经大亮,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早已过去。
本才起床梳洗。
浴巾、肥皂、海绵……都似自家里搬来。
打扮完毕,本才自觉模样不输给汤默斯,也就略为放心。
从事文艺工作的人那妆扮总不能像一般太太小姐那么闪烁耀眼,非得有点不经意适当的蓬松及余地。
汤默斯见了她,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开完会,我们去逛街。”
本才笑,“好呀。”
到了会议室.主人家已经在等。一见她便迎上来伸长双臂拥抱。
那年轻的犹太人并不姓辜更咸,他是外孙,姓罗夫。
“我们的画室欢迎你,杨小姐,它全年归你所用。”
那间画室大如篮球场,光线明亮柔和令人愉快,空气中隐隐有薰衣草香气。
那也就等于说一年之内如果设有成绩,就得滚蛋。
本才笑了。
罗夫老老实实说:“没想到会是那样年轻漂亮的一位小姐,做起宣传来容易方便讨好得多,这真是我们的运气。”
本才但笑不语。
会后她与汤默斯逛跳蚤市场,琳琅满目的假古董引得她俩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