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她的是国际证券一位顾问,昨夜方自纽约赶到,他宣布了几项原则,接受了父亲的辞呈,委任三位哥哥继续在公司担当要职。
原来以为可以浑水模鱼的高级人员意外得面面相觑。一场争夺战完结,换了药,却没有换汤。
兄弟们乐了,他们仍是公司里的霸王,仍然可以大施拳脚。
案亲真正的松了口气,这三天来的经历足使他老了十年,他甚至有点龙钟——希望我看错了。
会议在一小时内结束,大哥冲出去打电话报告母亲,真好,以前外头火烧了公司,也没有老妈的份,现在事事有商有量。
我伸个懒腰,站起来,宁馨儿是个守信用的女子,解铃还是系铃人,我放心得很。只是这一小时坐得我腰酸背痛,我真不是人才。想想哥哥们在会议室坐了十年,不但没有起老茧,居然神采飞扬,朝气勃勃,真不可思议,由此可知,“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这句成语,真错不了。
话没说完,老爹喃喃的经过我身边:“叫司机送我回去,累坏我,我要回去打个中觉,以后再也不要为这些事操心。”
他总算领略到享福的本义。
扮哥们开了香槟庆祝。
我偷偷打电话给宁馨儿,慕容家的女佣说:“太太旅行去了。”
我非常怅惘,如此这般,她就离开了我的生命。
(她是天上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
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没有人知道。
“太太有东西叫司机送来给乔先生。”女佣又说。
“啊?是什么?”
“司机已经出门了。”女佣说。
是什么?她会送什么给我?
我把婀娜接到家里,当着父母兄弟宣布,我们俩打算结婚了。
他们先是一怔,随即欢呼起来,哥哥们说:“好小子,难为他兄长们的楼梯响得塌下来也不见个人影,他倒抢先爬头,问你受得了受不了。”
妈妈说:“穆儿做人最神化,是要个能干的媳妇看住他。”
婀娜只是笑,奇怪,她娇美得如一个弱女子般。
我与她走到露台去。
“现在可好了?”我笑问。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女佣跑来说:“有一家姓慕容的,四少爷,送了这个来给你。”抬进来两盆花。
正是曼陀罗,碗口大喇叭形的花开得更灿烂更美了,雪白半透明的花瓣沁出奇异的香气,我魂魄荡漾,情不自禁的踏前一步。
我冲口而出,“呀,原来她送我这个。”
谁知婀娜一个箭步上来,三两下手势,举起脚便向花踏去,我阻也来不及阻止,她已将两盆花连根拔起,破坏得枝叶不剩。
“喂喂喂,”我震惊,“你这泼妇,你竟做起摧花手来,疯了。”
她挡在花面前,吩咐佣人,“抬出人,扔掉!”
我恼怒,“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是,我不讲理,怎么样?”她坚决镇静的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不喜欢见到旁的女人送来的礼物,可以不可以?”
我大声说:“现代女性可不流行吃醋,你太小家子气。”
“去他妈的现代女性,”她豁出去,“我受够了,从现在开始,我立意要做一个自由自在,肆意享受,不负责任,只管刁蛮小器的老式女人,怎么样?”她叉起腰。
我还是心痛那两盆曼陀罗。
“婀娜,你当心自食其果。”我恨道。
“不相干的人的两盆花比我重要?你说,你说呀!”她眼睛红了。
我怔住,婀娜的风度呢,怎么搞的?她竞效法一哭二骂三上吊,这老土的三步曲居然还管用呢,我连忙说:“好好好,别闹了,花不是都扔掉了吗?我再向你赔罪,好不好?”
她破涕为关,向我挤挤眼。
好小子,这才是天下最聪明的女人之一,失敬失敬。
经她如此一闹,我顿时修心养性,把宁馨儿的倩影丢到九霄云外。
为了报答师母与教授,我邀请他们夫妻做证婚人。
母亲马上全权代理整件婚事,她等待这种一显才华的机会不知有多久了。
她忙得不可开交,然后挥舞着双手说:“我老了,马上要做祖母了。”其实十画还没有一撇。
对于我比三个哥哥抢先结婚,伊又有意见,到处抓着亲友解释。忽然之间,她成了主角,大家都听她看她,她兴奋得连连失眠,瘦了一圈,忽然之间穿起旗袍来,身材好看一倍有余。
她非常喜欢婀娜,要送一层公寓给我们作结婚礼物。一方面自己又在挑温哥华的住宅:“落地长窗我不要,随时随地有个贼会跑过来似的,住边香港,还是公寓房子安全过平房。”身前堆满了房屋经纪送来的小册子。
我问婀娜有什么意见。
她说;“只要是送的,在柴湾的房子我也要。”真现实得可爱,又不挑剔,这人可以成大器。
我们认识有四年多了,在这近两个月的日子里,只有十来天,我把她当作未来的妻子看待,奇妙。
婀娜有许多做模特儿的朋友,纷纷为她设计婚纱,但是我们最后决定旅行结婚。
我们的目的地——对,还有什么地方呢?尼泊尔波曼城,从什么地方开始。在什么地方结束。
波曼城风景如昔,我与婀娜感慨万千,短短三个月而已,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与婀娜都长大了许多,或者应该说:我自己长大了很多,婀挪一向都是成熟的。
大个子驾着他的劳斯莱斯跑车出来接我们,车子没有号码,市中唯一的一辆,交通警察不怕他跑走。哲特儿在尼泊尔,等于查尔斯在英国。
而慕容琅,她将永永远远地生活得像一个小鲍主。“小”是指她的心灵而言,不是指年龄。
她穿着尼泊尔的服装,宾至如归,看上去舒服极了,我喜欢她未经化妆的脸,显得深沉神秘,这一对异国情鸳,经过了许多波折,终于又在一起,上苍的安排是奇妙的。
我们坐在炉火融融的大厅中聚旧欢,家私全是北欧最新的产品。
敏敏说得对,与其说我们置身在尼泊尔,不如说在瑞士更适当。
我们喝着羊女乃酒。
婀娜说:“阿琅,你嫁得很好呢。”
敏敏说:“嗳嗳嗳,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阿琅红着脸,“我回来又不是为嫁他,我回来只看小儿。”
“对了,”我说,“那孩子怎么了?”
“孩子要换血,因为治得快,情况已控制住了,”阿琅的声音充满了爱怜,“你不知他多长情,推他进急症室的时候,他犹自叫我嫁给他爸爸。”
我说:“那你就嫁吧,等什么呢?”
阿琅的头渐渐低下去。
敏敏恳切地看着她。
阿琅问我们:“嫁得好是什么意思?”
婀娜说:“在一般香港人口中,嫁得好便是夫家有钱,其他一切缺点均可容忍。对于没有生产能力的女人来说,生活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无可厚非,但对我来说,‘嫁得好’表示夫妻两人相得益彰,门当户对,最重要是有感情。”
婀娜看一看敏敏。
敏敏说:“阿琅,你还在等什么呢?”
阿琅还是犹疑,“你不知他们这些野蛮人,死了之后举行天葬,太可怕了。”
我笑道:“死了之后还怕什么?阿琅,你忧虑太多太多。”
敏敏笑笑,并不表示什么,他是有信心的。
阿琅问:“你们呢,乔穆,你们俩结了婚,住什么地方?”
婀娜说:“我们商量过了,情愿要层面积大一点的公寓,也不挑地段,我们在测鱼涌太古城置了两千多尺的地方。”
阿琅瞠目问:“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个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