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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 第15页

作者:亦舒

别人要误会,让他误会好了,何用在乎,萼生的性格也颇为自由散漫,最不喜解释。凡有人看不清事实,那纯粹是该人之损失,与她无关。

缘何紧张?

忽然,萼生明白了,她一向不在乎,是因为那些人不值得她在乎,她根本看不起那些人,从头到尾不屑,凡事必有例外,她已把刘大畏视作朋友,他如何看她,她认为重要。

萼生连忙刷洗更衣,抢过手袋,同关世清说:“限你十五分钟到大门口,逾时不候。”

她在楼下看见刘大畏,朝他点点头。

刘大畏神情冷冷,问道:“睡得可好?”

萼生刷一声把脸拉将下来.厉声问:“什么意思?”

小刘吓一大跳,只得噤声,也没有笑容。

萼生朝他吆喝:“还不陪我去买干粮。”

刘大畏指指车厢后的大包小包,“都替你办妥了。”

萼生脸色稍霁:睑等齐了人立刻上路。”

必世清很快也下来了。

萼生见他手上提着器材,便说:“我劝你不要把它们带出去。”

“放在酒店房间里我不放心,”阿关非要大展身手不可,“就这辆车?”他已经坐到司机旁边去。

萼生只得任他。

刘大畏已经开动车子.

阿关很活泼地说:“司机,沿途介绍一下风光如何?”

小刘一声不发。

不到三十分钟.关世清已经打起盹来。

这一次,小刘抄近路,路程足足缩短一半,萼生心中暗骂,原来上次他走大回环,故意骗车资,世风日下,倒处都是江湖客,害她累得半死。

一言不发,闷足个多小时,最愉快的反而是阿关,一直睡,十分愉快。

这次,仁屏阿姨一早在门口等他们。

“你又老远赶来作甚?”

萼生上去紧紧搂住她,“阿姨,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

阿姨双眼润湿,一时无言。

坐下萼生便开门见山:“阿姨,我来是问你一件正经事。”

“你说,你说。”

“外公的公寓房子可是判了给你?”

“是,一点没错,一九九九年外婆去世,房子正式属我所有。”

“阿姨,你为什么不入住?拿来卖掉也好,生活舒服点。”

岑仁屏一怔,忽然微笑起来,像是听到天底下什么最有趣的事一样,边摇着头。

萼生纳罕,这里边,难道还有什么文章?

“萼生,你不大明白我们这里的规矩。”

“阿姨,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萼生,你肯这样讲,我已经感激不尽。”

正讲到要紧关头,关世清进来打断话柄,“萼生,乡村风景迷人,我到那一头去拍点照片。”

萼生没有回头就不耐烦地扬扬手示意他走开。

阿姨会心微笑,这才是萼生的男朋友吧,他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独独将他呼来喝去,可见是另眼相看。

“阿姨,请你讲下去。”

岑仁屏简单地说:“房子早已租了出去,此刻的住客是新加坡的个小厂商。”

“啊,”萼生宽慰地说:“租金理想吗,每次合约为期多久?每期加几多巴仙?”

岑仁屏又笑了,“萼生,在本市,一般市民无权将楼宇私自出租给房客。”

陈萼生丈八金刚模不着头脑。

岑仁屏索性同她说明白了,“除非是外商公司购置的物业,否则,一般业主首先得把房子租给政府,然后由政府转租出去。”

萼生要过一会儿才消化,渐渐听出跷蹊,“政府向你租算多少?”

“一年三百元。”

“政府租出去,又算多少?”

岑仁屏再笑,摇摇头,“不知道。”

萼生跳起来,“差别甚巨吧?”

“缴税是国民义务。”岑仁屏得体地结束这一个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萼生忽然听到清脆的啪啪两声轻响,像是有谁燃烧小鞭炮,她起了疑窦,不由得站起来。

阿姨也惊异,“什么事?”

只见刘大畏先推开纱门进星,面色铁青,见到萼生,才松口气。

苞着蒋午昌一腿泥斑也奔进来,“妈妈,是枪声。”

电光石光间,萼生尖叫起来,“关世清!”

刘大畏即时明白了,立刻吩咐岑仁屏母子:“两位留在屋里,关上门,不要管任何事,陈萼生,你跟我出去看看。”

萼生一颗心似要自胸膛跳出来,事实上她要用力按住心口,一边她又觉得胃液到处惊恐地窜动,才走到小路口,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刘大畏见她如此吹弹得破,摇头叹息,“你留在这里,不要走了。”

“不,”萼生勇敢地说:“他是我的朋友。”

刘大畏大力拖她的手,“那么跟我来。”

他似平非常熟悉这一区的地形,连奔带跑来到小路尽头的一处山岗。

萼生一见到一列灰锌铁的营房,就明白了。

必世清一定是误闯禁区,这分明是人家的机密要地,这该死的人,做事不用脑。

他俩还没有开口,才现身,已经有制服人员应声而出,萼生一抬眼,进入眼廉的竟是明晃晃的刺刀步枪。她几时见过这种场面,何曾识过干戈,脑袋轰地一声,炸成真空,睁大眼,张着嘴,不能动弹,这还不止,双腿忽然软绵绵,一点劲道也无,身躯渐渐滑落。

耳畔似有小小声音同她说:陈萼生,现在你知道恐惧的滋味了吧。

她茫然不知所措。

刘大畏此时硬生生把她扶住在地,不让她坐倒,并反与制服人员理论。

萼生吓得出窍的灵魂渐渐回归,虽然金星乱冒,双目已能视物,只见军人已经收回步枪,对他们说道;“该人手持无线电通话器,红外线摄影机,神秘在这一带留连,行动诡异,分明是可疑人物,有所企图,行藏暴露后又慌忙逃跑,现已被拘留。”

陈萼生忽然听得自己叫起来:“他是无辜的冒失鬼,请你释放他,他是外国人,他持外国护照。”

此言一出,萼生马上知道她讲错了话。

只见年轻的军人眉头一皱,厉声训道:“我国采用属地原则,凡在我国境内犯罪,无论是外国人,无国籍人,都受我国法律管辖!”

这时,刘大畏拉一拉萼生.示意她走。

萼生还不明白,“不能撇下关世清。”

刘大畏同他使个眼色,萼生半被逼地离去,急得泪流满面。

刘大畏说:“还不出城去通知领事馆与你的外国朋友帮忙。”

一言提醒梦中人,陈萼生不得不渐渐镇静下来,一切由她而起.是她把阿关拉下水,她非替她想法子不可,于是擦干眼泪。

“我先向阿姨话别。”

刘大畏也有点佩服她,颔首道:“快,别连累他们。”

萼生只与阿姨拥抱一下就告别。

蒋午昌要送出来,被她赶回屋去。

午昌只得指指手腕,他已经戴着那只米老鼠表。

萼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留下这只手表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一切大错均在刹那间铸成,在车中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要大力拧自己的腿,可不是觉得痛。

一见到电话萼生便跳下车,头一个号码拨给美新处史蒂文生。

那洋人一听详情,即时申吟:“老天,这下子可麻烦了。”

萼生说,“拘留也只是四十入小时,获释后再从长计议吧。”

“陈小姐,你还执迷不悟?这里不比我们的规矩!拘留期间可长呢,刑事拘留期可长达三个月!”

萼生一听,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盘冷水,牙关打战。

半晌,她说,“快替我找律师——”

刘大畏已经抢过电话,“我们现在正在出市区途中,请你代为知会领事馆人员,我们稍后见。”说完他挂断电话,“上车。”

“为什么不让我找律师,”

“陈萼生,你听我讲好不好,动不动找律师,这里要到检察院查完交法院审讯时才准聘请律师进行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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