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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 第2页

作者:亦舒

萼生马上明白了,同司阍说:“确是我叫他来的。”

司阍说:“陈小姐,饭店的专车较为安全,你当心这个司机乱敲竹杠。”

“不怕,”萼生笑笑,“来,小刘,我们上车去。”

那司机立刻跑去把车子驶过来。

萼生上车,同他说:“送我到本市至大的书局去。”

“商务?”

“就是它。”

“是,陈小姐。”

救了他的贱命,一句多谢都没有。

“有点闷热,开开冷气。”

“抱歉,陈小姐,这辆车没空调。”他在倒后镜里看着女乘客。

萼生问他;“尊姓大名呀。”

“你不是叫我小刘吗?”原来真姓刘,“叫刘大畏。”

萼生嗤一声笑出来,还大而无畏呢。

小刘不忿,“资本主义社会最讲究阶级观念,司机的一切必然是好笑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

“算了,只要小费给得多,让你取笑好了。”

“刘大畏,你在家看哪一张报纸?”

“我没订阅报纸,挺贵的,且本市没有大新闻。

“这么大的都会,没有新闻?”

“人人忙着做生意,发财,要不就象你这样前来观光游览,有什么新闻?”

“没有劫案,没有风化案?”

“本市的治安全世界一流。”

萼生点点头,几乎夜不闭户,可是那样?

“商务印书馆到。”

“你在横街等我。”

萼生跳下车进书店,店堂清静宽大,萼生走到书架子前去,只见分门别类陈列着各种各样工具书,应有尽有,光是字典就千余种。

她问店员:“小说呢,有没有小说?”

“请到这边。”

萼生看见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

“我找今人的作品。”

“那一格。”

萼生又看到鲁迅、巴金、徐志摩。

“不,不是他们,是活着的,正在操作生产的写作人。”

店员转过头来,“我们只得这些。”

“你有无听说过岑仁芝这个写作人?”

他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时,萼生的声线已经过高,有人咳嗽着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萼生只得说:“我找大字红楼梦。”

“那是珍本,在地库出售。”

“谢谢你。”

萼生额角已经冒出汗来,连忙离开书局,在转角找到小刘的丰田车。

“小刘,”她怔怔地说:“我想买普及通俗书,你是否识途老马?”

“你?”小刘大吃一惊。

“带我去。”

小刘的车子风驰电掣驶离市中心,来到横街窄巷一所旧楼停下。

他悄悄同客人说:“快要拆卸了,当局有气象全新十年计划,要使这个城市没有一丝斑渍。”

他带领客人上楼,电铃按三长两短。

有人来开门,小刘带着她闪入。

萼生真不相信买本小说有这等阵仗,可是她马上明白了,那屋主人随即取出三两本黄色杂志来示范。

“不!”萼生反而松一口气,“不是这些。”

小刘愕然,“不是它们又是什么?”

“有没有岑仁芝小说?”

那人不耐烦的摇摇头,表示听都没听过。

小刘没命价道歉,拉着人客离去。

“我不相信本市没有报摊。”

“陈小姐,我几乎给你累死。”

“带我到报摊去。”

“今天算你包车,收一百块。”

报摊上所有印刷品均与工业及各类生产品有关,统共没有消闲的电影画报妇女杂志。

萼生颓然。

竟全部失踪了,那数之不尽,看之不完,胡天野地,精采万分的闲书,统统哪里去了?

“请送我回酒店。”

“午饭时间到了,陈小姐,一起去吃个汉堡如何?”

“小刘,你从哪里来?”

“我?我是不折不扣香江出生的香江人,持香江身份证明书,你别以为我是土豹子。”满委曲的。

“你几岁?”

“廿二,怎么样?”小刘讲话挑衅性甚强,证明他自卑。

这么年轻,难怪。

“你既然在本市长大,定对从前精采的连环图画书有印象,告诉我,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萼生没想到她得到一个异常爽直正确的答案:“没有市场,自然淘汰,纷纷停刊。”

“可是销路一向最好的也是它们……”

“多久以前的事了?陈小姐,时移世易。”小刘揶揄她。

萼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事情有点跷蹊。

到达快餐店,正是中午时分,顾客却不挤,刘大长笑嘻嘻大刺剌坐下,专等白吃白喝,萼生走近柜台,电光石火间,她明白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没有孩子。

飞机场、酒店、马路、书店,甚至快餐店里,都看不到有孩子们。

萼生最喜欢孩子,最爱同他们搭讪、聊天,绝不轻易放过他们,爱煞他们的清脆笑声,喜欢听他们的独有见解。

当下她不动声色,买了食物,回到座泣。

小刘问她:“价格比起外国如何?”

萼生答,“稍贵,不离谱。”

“服务可佳?”

“一流。”

小刘象是满意了,他为他居住的城市骄傲。

萼生一直注视门口,半晌,总算有两名儿童由大人牵看手进来,她松口气,但,慢着,他们是金头发的洋童。

萼生虽在外国长大,父母亦从不蓄意促她学习中文,但母亲书房中有的是宝贝,她对于古典名著并不陌生,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西游记中一个故事来:一夜之间,城中所有孩童都被妖精摄走,去作炼丹用。

她脸色有点不妥。

市容实在太过整齐,机械化,无生气,萼生唯一遇到堪称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恐怕是司机刘大畏。

此刻他正狠吞虎咽地享受食物。

萼生注意到他袖口边有污渍,但是整体外型对一个走单帮生意的年轻人来说,不过不失。

他送她回酒店,她数三十元给他,他鬼叫。

一进房间,萼生马上拨电话给小舅舅。

“岑仁吉教授。”

“哪一位?”一位少妇的声音。

“我是陈萼生,岑仁芝的女儿,岑教授是我舅舅。”

“萼生,我是小舅母,你在哪里?”充满诧异。

萼生报上酒店电话地址。

“你等等,我去叫教授来。”

去了颇有一点时候,萼生已趁空档换下鞋袜,也许居室比较大,也许舅舅行动略慢,他总算来了,“萼生,真是意外之喜,今晚六点我开车来接你。”

“一言为定。”萼生放下话筒。

萼生本来还想找阿姨岑仁屏,但一早已经注意到她没有通讯号码,萼生写了张便条,打算耽会儿寄出去。

她正要扭开电视,了解民生,有人敲她房门。

萼生启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都与她相仿,卖相奇佳,笑容满面。

“陈萼生小姐?我们可否谈谈。”

萼生也笑,“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那位女生先取出证件,“我们是旅游协会公共关系部的工作人员。”

萼生稀罕到极点,仍然客气地说:“我想休息,我们不如改天闲聊。”

“十分钟而已,陈小姐。”

萼生实在是好奇,于是示意他俩进房。

两人端坐在沙发上,萼生则靠单人床边,凝视他们。

他们穿着浅灰色制服,仍然笑容可掬,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开口便问:“陈小姐这次是独行?”

萼生点点头,“我一个人来。”

“真可惜,我们曾经多次邀请令堂岑仁芝女士回来观光,均不获要领。”

萼生早已提高警觉,“家母身体一直不大好。”

“许多老朋友都想见她呢,象周彦生、李华厦、张堪……都十分想念她。”

萼生客气地答:“我会转告家母。”

“岑女士的才华是我们十分钦佩的。”

“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资料丰富,对答流俐,不像聊天,倒似启播录音机。

“陈小姐以学生身分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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