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玲茫然。
其实,她的志愿是在中学毕业后到外国留学,读书看风景,毕业回来,伸伸懒腰,到父执辈的办公室看看有什么理想对象,谈谈恋爱,选择一个可靠的、有幽默感的、有点家底的人结婚,婚后生两个孩子,最好两个都是女孩,交给褓姆,再看看有什么好做的事,在丈夫办公室挂单,设一间小房间,借用他的秘书与电话……可是这样的志愿,能说出口吗?
当下记者又问:“吴小姐,你是怎么入了这一行的?”
语玲抖擞精神,“噫,说来话长——”
她也很懂得见了记者该说些什么样的话:一定要精神愉快,在任何情形之下,不表示气馁,必需励志,记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语玲用手托着头,轻轻说:“我对目前的成绩很满意,可是容我说一句,今日发展,实在事与愿违。”
秘密
茹容均真没想到她会嫁到这个小镇上来。
她与苏成坤几乎是闪电结婚的,两人在某机构的会议室一见钟情,相处了三个月,便决定结婚。
婚后才发觉对方薄有资产,持英国护照,是康瓦尔郡华侨。
他邀请她到索莱镇他家的老屋度假,飞机先抵伦敦,坐火车,再转汽车,驶大半个小时,才到家门。
因是春天,风光明媚,途中茹容均一点也不闷。
她与新婚丈夫真正有恋爱的感觉,两人凝视对方,已感到快乐满足。
到什么地方度蜜月都一样高兴。
老屋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地与屋都不算大,可是那红墙绿瓦!那千百种花卉!门口有一只小小亭子,柱上爬满紫藤,清香扑鼻,粉蝶纷纷扰扰打转,容均不禁喊出来:“这不是人间乐园是什么?”
苏成坤喜孜孜地问:“你喜欢?那我们索性不回去了。”
在这里终老?
为什么不,推开客厅门,只见窗明几净,陈设家具全部西式,只有一张天津地毯属於东方文物。
雪白卧室采用许多威尼声纱作装饰,细致、飘逸,这间屋子布置似童话世界。
在这里与世无争地住上一辈子并非不好的事,可借茹容均凡心甚识,她笑笑说:“三十年后再来长住吧,现在先赚点钱再说。”
放下行李,容均沐浴,换上新鲜衣物,到厨房做鸡蛋三文治吃。”
这时她才发觉丈夫不在屋内,许是到花园去了,她调了两杯热可可。
厨房窗口发出啪一声。
容均抬起头,看到一个黄头发小女孩在张望,容均笑着招呼:“好吗,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吃一块饼乾?”
那女孩才六七岁大,好奇地问:“我是美瑾,你又是谁。”
“我是苏太太。”
“你新近搬进来?”
就在此时,苏成坤在身后问:“你同什么人说话?”
一回头,美瑾已经离去。
“邻舍小孩。”
苏成坤把一叠信放在桌子上,“这里从前是夜不闭户的呢。”
容均笑笑道:“不可思议。”
“让我们骑脚踏车到处逛逛。”
容均打一个呵欠,“我有点累,先睡一觉再说。”
她倒在床上,苏成坤取笑她是睡仙。
卧室里有股清香,容均找香气来源,发觉床底有只篮子,里边盛满了乾花瓣。
奇怪,这间屋子打理得如此温馨,简直好似有女主人。
“我到镇上银行去一次。”
他一走,容均又不困了,她到厨房看看那一叠是什么信,一封一封的浏览,忽然看到茹容均女士五个字。
容均大表意外。
怎么会有信寄到这里来给她?只得几个同事知道她会到这里度蜜月罢了。
既然是她的信,她便拆开来读。
“苏太太,苏先生有无告诉你,你已是第二任苏太太,附上他与第一任苏太太结婚证书副本,请查看,一个关心你的朋友。”
茹容均瞪大双目,不相信这是真的。
当地发出的结婚证明文件上写着苏成坤的姓名,新娘叫贝茜庄逊,与他同年,在三年前的一个五月成婚。
茹容均叫出声来:“这是什么玩笑!”
此际,窗外有人问:“现在可以把那块饼乾给我了吗?”
容均抬起头来,“呵美瑾。”
她把巧克力饼乾递给女孩。
那脸上长满雀斑的女孩好奇地问:“你也是苏太太?从前也有一位苏太太住这里,同你一样漂亮,她给的饼乾也非常好吃。”
容均忍不住问:“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女孩侧头想一想:“去年吧。”
去年那位女士还住在这间屋子里?
容均心中塞满一团团疑惑,她看看钟,下午三时半,实在按捺不住,出门,取饼脚踏车,往镇上去。
二十分钟就到了,她找的是政府办公厅,和气的路人为她指点路途。
她推门进去,小小办公室内已装有电脑设备,茹容均向职员出示副本。
“我想查一查,它是否真的。”
她需付五镑手续费。
半晌,职员抬起头说,“它是真本,不过,当事人已於一年前的今日离婚。”
容均耳畔嗡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苏成坤竟把她瞒在鼓里。
容均沉默。
不应该仓猝地决定婚事,应该好好来往年余,对他有深切的了解才是。
容均心底那丝懊悔油然而生,像一枝迅速生长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房,渐渐勒紧,产生一种楚痛的感觉。
她骑上自行车回去。
一路上迎风,把容均的头发直吹往脑后,她觉得她好像在做梦。
到了家,苏成坤迎出来,焦急地问:“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容均一声不响,把那封信按在他手中。
他打开来看了,双手颤抖,“我可以解释。”
容均十分讶异,“为什么不在我们结婚之前解释?”
苏成坤的五官扭曲,“我怕你不愿意嫁我,我恐惧失去你。”
“在今日曾经结过婚是很普通的事,没有人会对你有歧见。”
苏成坤伸手掩往脸,“我太在乎你,我不敢坦日,相信我,那段短暂的婚姻不表示什么,我与她根本合不来,我俩的结合是一宗错误。”
“她是本地人吗?”
“不,她原居伦敦,不要再说她了,容均,我请求你的饶恕与谅解。”
“谁写这封信?”
“我不知道。”
“会是贝茜庄逊吗?”
“我不知道,我只请求你原谅。”
容均坐下来,呆呆的看看天花板,轻声说:“我一直以为,人同人之间至要紧是诚实。”
苏成坤用手槌墙,“如果你像我那么深爱一个人,你会明白为什么我会守住这件秘密。”
容均说:“这种秘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你能忘记它吗?”
“我需要一段时间。”
苏成坤松下一口气,“容均--”
容均摆摆手,“别多讲了,大家休息吧。”
容均没睡着,听见厨房有声响,去查看,发觉一个金头发的女子站在那里。
“你是谁?”
“苏太太,你又是谁?”
“我才是苏太太。”
醒了,才知道那是一场梦。
那么美满的婚姻如今多了一搭脏迹子,且在正中央最惹人注目之处,它会褪色吗,恐怕不能,它会一辈子刺她的眼睛,除非把该段婚姻丢出窗外。
容均苦笑,难怪有人说:如果一件事美好得不似真的,它大抵不是真的。
容均用手揉了揉双目,转身再睡,终於熬到天亮。
从来没有比这一夜更长的晚上了。
她一起床就收拾行李。
苏成坤在房门口出现,“容均,既来之则安之。”
容均苦笑,“我已经没有心情。”
“我们把行程缩短好了,一个星期后一定走。”
“我真的想离开这块是非地。”
“待我拜祭了父母才走好不好。”
容均又一个意外,原来苏成坤的父母葬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