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他一字不谈公事,一直陪柱华讲她有兴趣的题目,这一顿饭柱华吃得极之高兴,事实上她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刚想对刘栋材改观,说时迟那时快,一艳女走近来,莺声呖呖叫:“小——刘——”
柱华暗暗在心中叹息,这人,怎么跟他翻案呢。
小刘满面笑容:“咪咪,好久不见,换了新发型是不是?太好看了。”
柱华没好气,如此油腔滑调,真不多见。
那咪咪眼中没有旁人,“小刘,几时我们见个面,就明天晚上好不好?”
“好好,我给你电话。”
“喂,记得呵。”
待咪咪走开,柱华瞪着小刘,小刘无奈,耸耸肩。
柱华说:“你是天下最难以置信的大情人。”
“柱华,若要自己开心,必需人家开心。”
柱华不以为然,“一个人可真需要分分钟这样开心?”
“这就是我同你看法不一样的地方了。”
柱华忽然闹情绪,“自早上六点钟到现在,我也累了。”
“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有车。”
柱华,多谢今晚赏光。”
走到门口,正要分道扬镖,忽然一阵风吹来,柱华发觉灰沙入眼,一揉,隐形眼镜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无从寻觅。糟,怎么回车?
刘栋材立刻说:“柱华,容我载你一程。”
柱华还有什么选择?
在车上刘栋材十分沉默。
柱华问:“在想什么?”
“下个月不知在何处办公。”
“走的不一定是你啦。”
小刘苦笑。
柱华说:“你看,至少我俩公私分明,此刻还有说有笑。”
小刘答:“你知道我是大快活,工作是工作,娱乐是娱乐。”
“这点我应该向你学习。”
“不敢当,我这人毫无优点。”
“不,”柱华忽尔说了心底话:“你聪明、大方、豁达、机灵、热情,你有许多好处,年纪大一点,把轻佻改过,性格就会完全。”
刘栋材大大意外,“柱华,谢谢你。”
柱华不语,过一刻抬头,“我家到了。”
“把车匙给我,我替你把车子开回来。”
“那多麻烦,你还要赶稿。”
“无所谓啦,我自有分寸。”
她把车匙给他。
那晚,柱华没睡好。
刘栋材大概是打算通宵开夜车了,越是聪明的学生越爱临急抱佛脚。
第二天一早她的车子已停在门口,柱华于是出门去补拍照片,到了中午,一切已准顺妥当,再仔细阅读一遍,就把稿件交上去,下午,她去逛公司散心。
一整天都没见到刘栋材,她留了张字条谢他送回车子。
要是真的升刘栋材,她也只得离职。
生活上充满类比荆棘,避无可避,她也学了宝贵一课,以后,同事再讨厌,也不必与人正面作对,以免对方升级,她又得避到另一间报馆去。
升职消息约于明天可知端倪,消息会在报上刊登。
那意思是,凌晨五点左右,可在报摊买张报纸看到自己去留问题。
多残忍。
柱华深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家去。
淋浴洗头后她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电话铃响。
是刘栋材的声音:“有没有配多半打隐形眼镜?”
柱华关心的是另一样,“交了稿没有?”
“刚刚交上去。”
柱华看看表,恰恰五点正,这家伙,真有他的。
“柱华,我们出来玩到天亮,然后买张报纸看鹿死谁手。”
柱华骇笑,只觉得匪夷所思,“能玩那么久?”
“你没玩过通宵?”
“从来没有。”
“圣诞、过年,从来没有?”
“骗你干什么?”
“柱华,你这人,简直已经正常到不正常地步。”
“任你怎么说,我自走我路。”
“柱华,有时我也佩服你。”
“算了吧你。”
“我到府上来看你。”
“舍下一向不招呼男客。”
“那么,你到我家来。”
“对不起,我没有吃豹子胆。”
“周柱华,你这个人真讨厌。”
柱华笑了。
“像你这样古板,做人有什么意思?”
柱华心里说:“我也是视人而定,不见得看到自己心仪的异性,也如此硬绑绑。”
“一个人精神紧张,柱华,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易过。”
“你也有压力。”
“周柱华,”他怪叫:“我也是人。”
柱华叹口气,“看个电影吃顿饭,然后去逛逛小贩街,好久没去那种地方了。”
“马上来接你。”
同是天涯沦落人,又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他带她去吃地道的堡仔饭,美味可口,柱华连尽三碗,又与她到小戏院去看本地谐星主演的喜剧,柱华完全看不懂情节,可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黑暗中她浑忘一天烦恼,散场已是十一点多。
那时,一整条小贩街才正热闹呢,刘栋材叫她把手袋挂在胸前,紧紧跟着他走。
柱华在一个玉器档摊看到一只小小白玉雕的猫,十分喜欢。
栋材月兑口说:“这是老人配戴的饰物。”
柱华诧异,“你怎么知道?”
“一只猫与一只蝶,谐音耄耋,即是八十岁至九十岁的老人,这件玉器祝人长寿。”
原来有这样的典故,刘某倒也不净是不学无术。
见柱华喜欢,他便蹲下讨价还价,结果以五百元成交。
柱华拿在手中,很是高兴,但忽然又问,“是真的吗?”
刘栋材笑了,“你真是聪明笨伯,那么喜欢,又被你得到,你管它是真是假?”
“对对对!”柱华好比醍醐灌顶,“多谢指教,多谢指教。”
她把白玉猫紧紧藏在怀中。
走到街头,不觉口渴,刘栋材带她到街口坐下喝果汁,怪不得那么多女生爱与他消磨时间,说到时间,柱华愣住,什么,已是凌晨二时?
柱华轻声问:“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栋材温和地说:“你说得对,已无地方可去,我送你回家吧。”
柱华问:“不是说可玩到天亮吗?”
栋材低下头,“我一直假装不是追你,可是瞎子也看得出我的确是在迫你,我也想放过弃是次升职机会,避免与你正面冲突,可是又预料你必看不起比你无能的男子,我手足无措,十分傍徨,你明白吗?”
柱华不语。
他叹口气,“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柱华听见自己这样说:“公归公,私归私,大家还是朋友。”
“那我就放心了。”
“我送你回去吧。”
“今天玩得很高兴。”
“我也是。”
必上门,柱华脸上仍挂着一个微笑。
随即她吁出一口气,她同他,真的可以做朋友?
电话铃响,柱华以为又是栋材,可是不,那边传来采访主任的声音。
“柱华,方才你出去了?”
“嗳是,你找我?”
“想提早把好消息告诉你,你升了。”
柱华一怔,却没有预期高兴,“多谢主任栽培。”
主任笑,“咦,怎么你也油腔滑调起来?告诉你,我们结果不能在两人中选一个,因为你与刘栋材都是人才,升不成那个势必会转投另一家报馆,那多可惜,白白成全他报。”
“呵,”柱华大奇,“结果怎么样?”
“叫经理部多开一个职位呀。”
“他也升了?”
“是,柱华,那小子也升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放心,座位会完全改过,你不会坐他对面,我会把他调到角落去面壁。”
呵,两个人都升了,这真是个意外的结局。
“那小子机灵、活络,有一套。”
“是是是。”
“柱华,你休息吧,明天见。”
柱华这才慢慢从心底笑出来。
刘栋材,刘栋材,原来这一仗尚未打完,看样子,两人还要再斗升主任级呢。
可是不知怎地,周柱华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躺在长沙发上,立刻睡着了。
明天还要上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