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女士鼓起勇气,“医生,我希望你帮我恢复青春。”
吕医生笑,“请坐,朱女士,让我们一起研究你的情况。”
医生取饼一架宝丽莱照相机,替朱女土正面侧面拍摄照片。
然后他把照片当资料收进电脑内,在电脑萤幕打出来。
萤幕上的朱伊娜的确青春不再。
她眼圈、脸颊、两聪、下巴的皮肤与肌肉都已经松下来,五官被扯得朝下弯,看上去苦涩憔悴。
脸上精心地敷着厚粉,长发体贴地遮着额头,可是仍然不能瞒过任何人。她早已经过了中年了。
朱女士看到萤幕上的映像,喃喃道:“早些时候,我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
吕医生像是早已习惯此类病人,温和地笑答:“我肯定是。”
他看牢萤幕,利用素描笔处理朱伊娜的面孔。
“这里,这里与这里需要修理。”萤幕上的面孔立刻减少了皱褶与苦纹,“朱女士,你以前也请教过矫形医生吧,不过,局部整形的缺点是不够自然,必须整体配合才能获得最佳效果。”
朱伊娜看着萤幕上的自己起码年轻了十多年。
吕医生接着说下去:“我将把你的脸皮掀开,拉紧肌肉,除掉不必要脂肪,把多余的皮肤剪掉,然后逐部分缝好,”他笑笑,挺幽默地说:“你看上去,会像新的一样。”
朱女士的声音有点沙哑,“就像萤幕上所见那样?”
吕医生一愣。
“般病人,看到电脑修改过的容貌,已经惊喜雀跃,接着会问医生痛不痛,还有,需要休养多久,以及收费若干等,可是朱伊娜看上去神情木然。
吕医生咳嗽一声,“你可以转一个发型。”
萤幕上肖像的发型立刻改变,盘上头顶,看上去更加配合身份。
吕医生又说:“也可改穿较为古典式样的服饰。”
他替映像换上旗袍。
这时,电脑萤幕上的朱伊娜已是一个外形高贵,精神奕奕的漂亮中年女子。
吕医生自觉十分满意,转个头来,“你觉得怎么样?”
朱伊娜却反问医生:“她看上去似几多岁?”
医生想一想:“三十七八。”
朱伊娜握紧拳头,“不。”
医生扬起一角眉毛,看牢病人。
朱伊娜站起来,拉一拉身上短裙子,整理一下外套,拨一拨长发,“吕医生,那不够好。”
医生奇问,“你想怎么样?”
“三十八岁太老了,医生,请你帮个忙,我要你把我恢复二十五岁模样。”
医全沉默。
朱伊娜急了,“回答我,吕医生,你是神医,告诉我你做得到。”
吕医生抬起头,看着这个妆扮与实际年龄相差三十载的病人,声音平静而体贴:“朱女士,我们都曾经年轻过,当青春消逝,我们也都怀念那较美好的岁月,彼时,我们有精力有时间有盼望有勇气,可是,人总会老,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得到智慧──”
朱伊娜骤然打断医生的话,“二十五岁!”
医生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叹口气,苦笑,指着萤幕说:“我只能做到那样。”
朱伊娜不肯放松,“不,吕医生,别骗我,你的工夫远不止如此。”
吕医生只得说:“我还可以帮你修理身段:胸、腰、臀以及大腿,均可以恢复紧窄修长。”
朱伊娜忽然笑了,露出黄色带烟渍的牙齿,“不,医生,我不要做中年人。”
吕医生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力,“朱女土,不幸我帮不到你。”
朱伊娜看着医生,“你不必再推搪了,吕医生,实不相瞒,我是叶向荣夫人廖小茵介绍来的。”
吕医生一怔。
朱女士打开手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吕医生,“叶夫人说,你不会推搪我。”
吕医生接过名片,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
朱女士怕他变卦,用言语相逼:“叶夫人说,你的诊所得以维持,靠她大力资助──”
吕医生扬扬手,示意朱女士噤声,接着,他抬起头,冷冷说:“请跟我来。”
朱女士知道她胜利了。
她跟在吕医生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越走越冷,她牙齿忍不住轻轻打战,终于,他们在一所精钢制成的房门处止步,吕医生把手掌按到锁上由电脑辨别真伪。
轻轻哈地一声,库房门打开。
朱女士睁大双眼与嘴巴,柔和光线下,只见库内摆满了一只只玻璃柜,柜内,是一具具静止的人体。
吕医生的声音更加淡漠,“他们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却不觉得生命可贵,浪掷青春,死于非命,朱女土,你可以挑选其中一具躯壳,让我替你做脑电波转移手术,那么,你可以像叶夫人一样,再次享用二十五岁的身躯。”
朱女土浑身战栗,双腿不听使唤,渐渐放软。
吕医生说下去:“十二号眉目清秀,脸型五官有点像你,可加考虑,三十七号相貌较为平凡,可是有一副人人羡慕的身材……”
结尾
徐和平趁着他生命中最后一个暑假到欧洲旅行。
最后的暑假?因为明年大学就要毕业,象征着一个阶段结束,他不是不喜欢工作,但是那到底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像所有学生一样,他对校园恋恋不已。
能作乐时且寻欢,他同自己那样说,于是他背着背包出发到欧洲。
先到北欧维京出生地,然后是英伦三岛,再拐弯到法国与德国,蒙地卡罗自然是非去不可之地,继续到意大利、希腊、康士坦丁堡、坦矶亚,最后一站是西班牙。
徐和平漫游个多月,人越来越瘦,皮肤晒成古铜色,精神却十分闪烁,简单的两件衣服穿得几乎要打补钉,平日吃的不过是开水面包,可是他留恋忘返,真想成世浪迹欧洲,不再回家。
途中遇到不少同道中人,和平居然还算粮草充足,他身边带着若干美金,替其他年轻人解过困。
西班牙是最后一站,他开始惆怅。
饼几日就要回去了,得摊开报纸看聘人广告,还有,添置西装领带,挟着文凭去见工,从此为五斗米折腰,直至他的青春小鸟被扼杀在公文之中……
可怕,和平掩着脸。
他坐在布尼奥尔镇的市中、心广场休息,广场那一边聚集的是白鸽群,这一边则是游客。
有人见他伤神,问:“嗨,你没事吧?”
和平抬起头来,“没问题,噫,今天市集为何如此热闹?”
一个少女告诉他:“这是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四,此地举行拉多麦利娜节,掷番茄庆祝,明白吗?”
和平大喜过望,“互掷番茄?”
“嗳,市集那头免费供应熟透大番茄,男性专挑美丽的女郎调笑,掷得她们一头一脑──”
和平张大眼睛,“不会惹恼她们?”
“当然不,今日是纪念城里守护神,百多年规矩了,掷完番茄之后,大家一起拿着水喉清洗激战后的残局,来,欢迎你加入游戏。”
和平毫不犹疑跟着大队出发。
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岂容错过。
到了市集西端,已经有人塞番茄到他手中,只见处处张灯结彩,乐队演奏,少女少男一字排开,互相扔番茄,双方浑身染得嫣红,笑声、娇吆声、斥责声不绝,见到喜欢的人,可以追逐掷之。
和平咧开嘴笑,蔚为奇观。
正在观赏风景,忽然啪的一声,左胸开了花,中了一只大番茄,连籽带汁炸开,低头一看,胸前一片红,像是中了一枪似的,浪漫激情兼备,谁,谁惹他?
和平抬起头,看到一个标准南欧美女,正对着地微微笑,那女郎有波浪长殇发,大大褐色鹿样双瞳,象牙白皮肤,穿着极薄的白绸裙子,身子摆动一下,示意对方进攻。